她语气里透着不情愿，眼睫轻颤了下：
“乔晚。”
陆湛觉得这名字挺有意思的，调侃道：“我是春天生的，是不是该叫春时生？”
乔晚撇撇嘴，你爱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
她伸手迅速从他那里抢过笔袋，没跟他继续废话。
……
乔晚对陆湛的第一印象属实不怎么好，自从认识陆湛以后，每周都能在校广播里听到他的名字。
只要有通报批评，必定少不了“陆一”同学。
不是迟到就是逃课，不穿校服，不参加考试……
要说她第一次对陆湛有好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高一开学第二个月的那次意外。
十一月份的天已经开始冷了起来，学校的校服也换成了长袖长裤，可偏偏是一身白色。
因为这身白色校服，学校挺多同学都吐槽过，说白色容易脏，很难洗什么的。
那天下午，放学铃声打响以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一阵嘈杂声吵醒了正在睡觉的陆湛，他满脸倦意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笙笙，别写了。你哥今天从学校回来，咱们跟世琛哥都好久没见了，赶紧回家呀。”江羽妙催促乔晚。
“行行行，回家回家。”乔晚轻笑了下：“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期待见到哥哥呢？每次我哥一从学校回来，你都必须要来我家吃饭，要不然让我爸收你当干女儿？”
“我才不要呢，我才不要当叔叔的干女儿。”
她合上笔盖，把练习册收进桌洞里，整理好课桌以后，刚站起来就被后面的陆湛按着两只肩膀给按了下去。
乔晚一脸茫然回头看他，她好像没惹到这家伙吧，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看这架势，江羽妙以为陆湛要打乔晚，立马慌了，语气里又怂又怕：“陆湛你干嘛？我警告你，你可别冲动，笙笙没有招惹过你。”
江羽妙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强势的话，她还挺怵这位脾气暴躁的陆爷，自然不敢态度强硬的命令他。
乔晚挣扎着想甩开他两个大掌的禁锢。
“坐好。”陆湛声音沉冷，脸上是少见的严肃正经。
乔晚整颗心都在悬着，她跟陆湛坐了半学期前后桌，俩人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不过就是借个笔的交情，陆湛不会真的要打她吧？
她心里惴惴不安，长睫轻抬，扭头朝后问道：“陆湛？”
陆湛垂眸看她一眼，没应声。
踹了旁边元野一脚：“赶紧滚。”
元野以为他衡哥要对校花同学下手了，一副很懂的表情，朝陆湛比了个“OK”的手势。
“走走走，谁要是再不走我他妈就要揍谁啦！”元野一边朝门外走着，一边催促班里还没离开的那几个同学。
班里同学都走空了以后，陆湛才把手从她肩膀上拿开。
他把身上那件黑色夹克脱了下来盖在了乔晚脑袋上。
扑面袭来的薄荷烟草味萦绕在她鼻尖，这是他身上的味道。
乔晚伸手去扯那件蒙在脑袋上的外套，她心里尽是疑惑，也不知道陆湛抽的哪门子风。
陆湛把手放在腹部，对着江羽妙使了个眼神，随即就出门离开教室。
江羽妙瞬间会意，明白了陆湛是什么意思。
乔晚烦躁的把他的外套从头上拿了下来，语气挺不耐烦的：“陆湛，你到底干嘛？”
她回头跟他说话时，才发现身后的人已经离开了。
江羽妙在乔晚耳边低声问道：“笙笙，你生理期是不是来了？”
乔晚闻言一怔，她生理期每个月都不准的，没有固定的日子，她也不太清楚。
“笙笙，你站起来一下。”
江羽妙手里拿着陆湛那件黑色夹克，在乔晚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立马迅速把外套系在了她的腰间。
“笙笙，裤子脏了。”
乔晚顿时明白了陆湛刚才的反常举动，他是发现了她把裤子弄脏了，所以才按住她的两个肩膀让她坐下。
陆湛怕乔晚尴尬，所以没有明说，暗示了江羽妙，又把教室里的同学都清走了。
如果是别的男同学无意中看到了，多半就会当做没看见，或者是特别尴尬的过来提醒。
乔晚心里骤然一软，陆湛好像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那么混账。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能这么妥帖的处理这件事，让她避免尴尬，真的蛮加分的。
从这件事情以后，乔晚对陆湛改观不少。
如果要问她真正喜欢上陆湛是从什么时候还是，应该是他为校篮球队队友打抱不平的时候，又或者是他帮路边乞讨的老爷爷教训混蛋的时候。
她喜欢陆湛，喜欢肆意张扬正直坦荡的陆爷，因为陆爷值得。
一年一度的高中生校篮球联赛上，国际中学跟实验中学成功晋级半决赛，陆湛作为校队主力在球场上大杀四方。
乔晚坐在看台上看着陆湛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小鹿狂撞，她举起手机偷偷拍下了陆湛的一张背影。
少年身着“11”号白色球衣，站在球场三分线外，一个后仰跳投，篮球在空中画了一道完美的上弧线。
篮球听话的入筐，连筐边都没蹭。
他五官优越，眉宇间的张扬痞气迷倒了看台上的一大片小姑娘。
伴随着球场上的一阵欢呼声，他气焰极度嚣张，食指和中指朝对方球员勾了勾，嘴里“啧啧”两声。
跟他妈唤狗一样，赤裸裸的挑衅。
在队友的一阵起哄声中，陆湛撩起球衣擦了把脸上的汗，块状分明的腹肌张扬显露。
引得看台上的小姑娘尖叫连连，在这个年纪，狂傲不羁或许就是一种资本。
乔晚也是这个年纪，自然也会对这样的男孩子怦然心动。
队友们配合都非常默契，实验中学压根没有进球机会，对方球队的球员起了坏心思，开始违反比赛规则，频繁的推撞陆湛的队友。
一场比赛变成了暴力现场，实验中学的队员个个都下了死手，他们压根就不是来打球的。
裁判他妈的像是眼瞎了一样，对他们的犯规行为视若无睹。
对方球员把陆湛一个队友恶意撞击到篮球架上，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那个球员脑袋上血流不止。
反观对方球员，把人撞倒之后摇头晃脑享受着来自队友的欢呼，一副打了胜仗的模样。
十几岁的小伙子个个血气方刚，说干就干，自己的队员受了委屈，怎么能忍？
陆湛一把扯住“罪魁祸首”的领口，给了他两拳，一脚踹翻在地。
这是他高中时期第一次动手打人，为他队友。
打完架以后，毫无疑问，陆湛受到了处分。升旗仪式上，学校大喇叭通报批评他的时候，底下的同学一阵欢呼，陆湛姿态散漫，通报批评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那群跟他玩得好的兄弟在主席台底下高喊着“陆爷牛逼”。
陆湛不像是犯了错，倒像是打了胜仗。
……
陆湛虽然桀骜暴戾，可他每次动手打人，都是因为他们该打。
别人都说陆湛脾气暴躁喜欢惹是生非，乔晚才不这样认为，他的狠戾之下藏着一颗正直赤诚的心。
后来发生的那件事让乔晚对陆湛彻底改观。
学校附近有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小公园，星期六的时候江羽妙约她出来拍照片。
乔晚刚到公园，还没找到江羽妙呢，就看到有两个小混混在那里戏弄残疾老爷爷，抢他乞讨得来的钱，对他各种嘲讽。
乞丐老爷爷无助的哭喊，却没半点办法。
这两个小混混引起了众怒，公园里陆陆续续围过来不少人，有人也已经打电话报警了。
他们几个眼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了，一脚将老爷爷乞讨的那只碗踹飞，脸上挂着放肆的笑意打算溜之大吉。
陆湛从人群里出来，一脚将为首的小混混踹趴在地，他打起架来一点不手软，让他们个个见血。
警察赶来的时候直接把他们一车带走了，陆湛的确动手打了人，可他是出于正义情有可原。
不过那几个被打的小混混的确都挺惨的，陆湛一个未成年人戾气太重，就算是见义勇为也得用正确的方式才对。
警察把他留在拘留所教育了两天才给放出来，被打的那两个小混混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乔晚记得陆湛从拘留所出来的那天，班里同学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
陆湛连社会上的人都敢惹，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局子，还在上学的年纪就已经成了警局常客，简直太可怕了。
班里同学对他敬而远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位陆爷不痛快。
他眉骨上方挂了彩，凭添了几分野性。
陆湛看得出来学校不少人因为他打人这件事都挺怵他的。在他背后说好听的也有，说不好听的也有，他都知道，也都不在乎。
返校上课的第一天，元野问他：“衡哥，你为了帮一个老乞丐竟然挂了彩，还在局子里蹲了两天，值得吗？”
“值啊，那俩孙子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陆爷我做事从来不管值不值得，只看愿不愿意。”
这句话乔晚在前面听的一清二楚，她慢慢看清了陆湛狠毅带刺的外表之下隐藏的那颗正直热忱的心。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还是会这么做。
在这一刻，乔晚突然好想靠近他。
陆湛才不是混账，乔晚之所以会喜欢他，是因为他值得喜欢。
……
而陆湛对乔晚可以说是初见倾心，久处怦然。
从刚开学第一周的借笔事件开始，他就莫名对这个又冷又欲的“小天仙”产生了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只要能看见她，陆湛就觉得浑身舒畅。
他们这一届正好赶上了学校70周年校庆，高一刚开学的第一个月。
校庆活动上，乔晚一袭红裙跳进了陆湛心里。
她跳的是京城舞院一位前辈老师的剧目《红艳凝香》。
陆湛当时特意找人换了座位，坐到了观众席的第一排，就为了能离她更近一些。
舞台上，在一片漆黑的现场中，一束白色的定点光打在乔晚身上，她像是会发光一样。
她两只肩胛骨中间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大概桃花大小，形状不规则。
可这个形状不规则的红色胎记放在陆湛眼里，就是一只蝴蝶，长在她身上的蝴蝶。
他看着台上的乔晚，空气进了猛地扎进了肺腑，呼吸凝滞。
陆湛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会跳舞。果不其然，她就是舞台上最璀璨的那颗明珠。
在身韵的拧倾圆曲间和调度的行云流水间，裙摆展开，金粉散落。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乔晚基本功很扎实，脚下每个舞步都很稳当。
点翻、串翻、平转、涮腰，控腿等等，每个动作都发挥的极尽完美。
乔晚用舞姿描述了牡丹从含苞待放到极尽盛开的过程。此时此刻的她美的像是《西游记》里的杏仙一样。
原来书里说的古时候十五六岁的女孩就能美得倾国倾城是真的。
陆湛的心彻底乱了。
他有贪欲，他想亵渎绝尘仙子。
可他觉得自己太脏了，配不上清澈无暇的她。在她身上，陆湛第一次体会到自卑的感觉。
渐渐的，紫红色的灯光弥漫整个舞台，然后再过渡到红色。
舞台上的乔晚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裙摆打开的瞬间，舞蹈达到高潮，燃烧的牡丹花怒放生命，香气四溢，惊艳全场。
最后，灯光转为金黄色照在她鲜红的牡丹裙摆上。
陆湛眼底带着狂热。
她在舞台上嫣然夺目，美得嚣张。
她就该如此，全世界都该为她臣服。
……
从那以后，乔晚成了陆湛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那颗绝尘明珠，只能远观，不可亵渎。
高中时期，学校开展的每场晚会，乔晚都会参加，而陆湛都会去看。
他是她最忠实的观众，他像个狂热的粉丝，为她疯狂心动。
他爱，爱到骨子里。
陆湛是个张扬的人，可唯独她。
在她面前，他永远都张扬不起来。桀骜嚣张的陆爷在乔晚面前只会玩纯情暗恋。
整个高中，每次班里只要一换座，他就必须得赖在乔晚身后。
无论她坐到哪里，陆湛总能想方设法的跟别人换位置，换到她后面去。
他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静静看着就好，不敢打扰，更不敢触碰。
两人坐了三年的前后桌，一天不少。
藏好自己的一世欢喜，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才不会耽误她熠熠生辉。
乔晚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高三那年田天。
那年热得很早，五月中旬就已经热的像是七月盛田一样了。
烈阳肆无忌惮的烘烤着每一寸土地，教室里早早的就开上了空调。
因为临近高考，最后半个月的紧要关头，班里同学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中午也都不回去午休了，只在教室里小眯一会儿。
那天中午，乔晚正趴在桌子上午休，她睡得不沉，因为桌子很硬，硌的睡不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越睡越热。教室里的空调好像坏了，不能制冷。
不少同学都被热醒了，班长跑到空调那里看了看，确定就是不制冷了。就算报修，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有人来处理。
没办法，只能先忍一忍，临近高考，班里同学也没心思因为一个空调影响心情。
乔晚趴在桌子上眉头紧锁，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额前的发丝黏黏腻腻粘在脸颊上。
她本来睡的就不沉，空调坏了以后，教室的温度迅速升高，热的她心里发燥。
迷迷糊糊之中突然感受到一丝惬意的凉风朝她吹来。
陆湛手里拿了一本练习册，手臂伸到她身边帮她扇凉，他动作很轻，害怕练习册发出声音吵到她睡觉。
乔晚顿时感觉身上的温度降了许多，伴随着身后扇来的凉风，她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薄荷烟草的味道。
半睡半醒中的乔晚大脑猛然清醒，这是他身上的味道。
乔晚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耳根也浮上一层红晕。
她知道是他，所以没敢睁眼。
不敢睁眼是因为紧张，耳尖泛红是因为喜欢。
乔晚多想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永远不变。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乔晚有勇气在毕业晚会上表白。
而陆湛整整为她扇了一个午休，他不知道当时的乔晚是清醒的，也从来没想过让她知道这件事。
他只是觉得教室太热了，她又娇滴滴的受不了委屈，想让她能睡得舒服一点。
……
陆湛知道乔晚要考京城舞蹈学院，所以他把目标定在了京城理工大学。
他查过了，两所学校离得很近，6分钟的车程。
整个高中，他交了三年白卷，次次考试都是零分。因为他在跟陆则山赌气，陆则山总是拿陆径跟他做比较，强迫他必须要考全校第一。
陆湛最烦的就是他爹这一套，天生反骨的他故意每次都交白卷，蝉联年级倒数第一的宝座三年。
每次看到陆则山因为他成绩的事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他就特爽。
高考前夕，班主任让每个人把自己的目标院校写在黑板上。
陆湛当时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班主任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一脸倦容地走上讲台。
一眼就看见了乔晚刚才写下的“京城舞蹈学院”，陆湛目标明确的把他要上的学校写在了乔晚旁边。
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下“理工大”三个字，班里所有同学都大吃一惊，想笑又不敢笑，就连班主任都难以置信的看着陆湛。
他们都觉得陆湛是不是还没睡醒，理工大是交白卷的年级倒数第一想上就能上的吗？
陆湛写好以后把粉笔远投入盒，迈着长腿一脸拽样儿的从讲台上走下来。
乔晚知道陆湛既然敢写，就说明他能。陆湛说过，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这一刻，乔晚无比的希望老天能多眷顾陆湛一点，她希望陆湛能够如愿。
当时的“理工大”惹得很多人暗中嘲讽取笑，任谁也没想到陆湛入狱后的第15天。
高考成绩出来，他考了708，超了理工大最低录取分数49分，名次排在全市前十。
遗憾吗？当然遗憾。
他失去了最精彩的大学四年。
也许没有这四年的牢狱之灾，他们的故事就会早开始几年。
如果要问陆湛后悔吗，毕业晚会那天他把同学打残，后悔吗？
陆湛的回答一定是不后悔。
为她，他永远都不说后悔。
他对她的爱意隐忍了这么些年，陆湛始终觉得她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敢触碰。
高中三年，两人都不敢将自己的心意示人，彼此相爱不自知。
毕业当天，原本是要双向奔赴选择告白的，可是阴差阳错的又把这份心意埋藏了四年。
……
乔晚从暮色会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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