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安气得额头青筋暴突,扬起了蒲扇一般的大手。啪的一声,厚实的巴掌猝不及防地就落在了林徊的脸上:“孽障!”林徊偏过了脸,耳朵里轰鸣作响,半边脸都麻木了,失去了知觉一般。
口腔里隐隐约约弥漫着血腥气。
她漆黑的眼里氤氲了冰凉的痛,水光浮现,她抿紧了薄唇,唇色苍白。
林沅安收回了手,抿着唇,不去看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攥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大吼:“管家,把这个孽子赶出去!节目组不是要交换一个小姑娘过来吗?从此以后,她才是我林沅安的女儿!我林沅安没有林徊这样的女儿!”
林徊彻底惹怒了林沅安,隔天早上,她就被人打包了行李,扔上了车,冻结了所有的银行卡,没收了所有的现金,只有一张火车票和一张大巴票,以及一个负责看管押送她去节目组的保镖。
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又转乘了三个小时的大巴,林徊才狼狈地下了车。她手撑着树干,吐得七荤八素,抬起头,尘土扑面而来,零零散散的低矮破旧的房屋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齐齐围在了她的身旁。
摄影师看到林徊素净的漂亮脸蛋,刚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个来交换的城里小姑娘还挺乖,下一秒,他的相机就被她夺过,砸在了地上。
小姑娘黑瞳冰凉,笑意很冷:“谁允许你拍我的?”
林徊年龄偏大,脾气倔,一点都不听话,又会闹事砸东西,节目组拍摄了三天,毫无进展,只要镜头一对准她,就会被砸烂,而她永远笑盈盈地说着同一句话:“我说别拍了,听不懂人话吗?”
节目组工作人员的东西都被她扔了,连导演都差点被她砸伤,可她是个千金大小姐,轻易动不得,节目组拿她根本没办法。
第四天,林徊偷拿了导演的钱,坐三轮车跑出了村。她在镇上躲了几天,蹲在角落里看着节目组众人慌张找她的样子,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面色冷硬的高大男人,冷冷地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手臂的肌肉非常结实。
他背着光,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五官,就被他一把拎了起来。
他手臂肌肉的线条紧绷着,沉着脸,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她扔给了节目组。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导演冷汗涔涔,松了一口气,连忙联系林沅安:“林总,江先生帮忙找到大小姐了,不过……”
他委婉地劝说:“大小姐可能不适合这个节目,您看……”
隔着电话,林沅安气急败坏的怒吼声林徊都听得清楚:“你们别管她了,让她在那儿自生自灭!她敢跑,就该让她承担后果!”
还有隐隐约约柔软的女声传来:“沅安,你别生气,我听说陆家的孩子送去军队一趟,懂事了许多。阿崇不是休假了吗,他正好是军人,又闲着,不如……”
剩下的话,林徊没有听。
她讥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摸出了烟,蹲在路边开始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导演才挂断电话,走了过来,斟酌着词句:“林小姐,林总说你不用参加我们的节目了,不过,你得留在这里。”
林徊抽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留在这里干吗?”
“体验农村生活,跟节目组安排的差不多,就是不会有你讨厌的拍摄了。”导演清楚林家的情况,补充道,“刚刚找到你的那个人是林夫人的弟弟——江崇,也就是你的舅舅。林总说你之前没见过他,他现在休假了,林夫人让他收留你一段时间。”
林徊想也不想地说道:“我不去。”
她看着导演,目光冰冰:“我再说一遍,她不是什么夫人,她只是我们林家的用人,明白了吗?那男的也不是我舅舅。”
导演垂眸看她漆黑的短发和白净的小脸,说:“林总说,如果你不想留下也可以,但林家也不允许你回去了,他还说了,如果你这次再惹事,他真的不会再管你了。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林小姐,好好听你舅舅的话。”
林徊抿紧了唇,将烟头摁灭在黄土地上,指尖泛白,眼眶微红。
她沉默了许久,再抬起头,漆黑的眼里只剩下冷淡和隐隐的倔强:“生活多久?我不用参加高考了吗?”
“不知道。你舅舅已经在回村的路上了,他说让你随便搭辆车进村,他就不来接你了。”
林徊骂了句脏话。
节目组没等林徊搭到车,就提前离开了,离开前,助理姐姐还搜刮了她身上的余钱。
进村的三轮车还是挺多的,但都要钱,林徊身上没钱。虽然她长得好,但嘴巴不甜,怎么都挤不上去,等到傍晚,她才看到一辆空的三轮车要进村。司机是个敦厚老实的中年大叔,好说歹说,才让她上去,颠簸了一个小时,她终于到了。
她跳下车子,掏出藏在口袋里的烟,递给了那个司机:“抽烟。”
大叔看她一眼:“小姑娘家也抽烟?”
林徊黑发乖巧地贴在耳侧,下巴尖尖,皮肤白皙,眼瞳漆黑,落日余晖,折射出细微的光泽,透着几分无辜,不说话的时候,她完全就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
听到大叔的话,她动了动唇,淡淡道:“我不是小姑娘。”
大叔笑了一声,问她:“城里来的啊?”
“嗯。”
“你来我们村找谁?”
“村姑的弟弟。”
“没其他信息?”
“没。”
“那你可有得找了,我们村姑娘还是挺多的,不像隔壁村是光棍村。”大叔还有点得意。
林徊在隔壁村生活了三天,的确没怎么看到年轻女孩。
她抬起头,刚要说话,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立着的一个身影,背脊挺直,身材健硕,很高,短发利落,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静静的,仿若一把出鞘的古剑,只待拂去尘埃,寒光乍现。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并没看她,倒是和大叔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大叔道:“阿崇!你在这等儿谁呢,这里来了个城里的女娃娃,她来找人的。”
江崇走了过来,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林徊看清了他穿的衣服,粗糙、耐磨,因为水洗得多,显出了旧意,黑色的军靴厚重,再看他的脸,肤色古铜、目光冷静、轮廓深邃,和她刚刚看过的照片以及拎着她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她的目光挑剔又冰冷:“江崇?”
江崇嗯了一声。
林徊将薄唇抿成了直线,啧了一声:“你看到我了,怎么不早点过来?你就是早上帮导演找到我的那个人?”
江崇没吭声。
大叔反应过来了,憨厚地说道:“阿崇,她说的村姑的弟弟是说你啊。”
江崇有些森冷的目光扫向林徊。
林徊的嘴角噙着讥讽,她知道他不喜欢她说他姐姐是村姑,这些大人,永远都是敢做不敢当,她没当面骂那女人是狐狸精就算好了。
江崇和大叔说了几句话,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打开烟盒,示意大叔拿根烟,算是感谢他帮忙载着林徊进来。
大叔摆摆手:“我手里有呢。”
江崇帮大叔点了烟,看到了那根烟,牌子是万宝路,他也给自己点了烟,黑眸扫了她一眼:“你给的烟?”
林徊掀了掀眼皮,淡淡地反问;“不然呢?你一个破当兵的,抽得起吗。”
江崇问了话,就收回了视线,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没去管她的烟,更是看都没看她故意收起来的烟盒。
林徊抿紧了薄唇,冷笑。
大叔好奇:“阿崇,这是哪儿来的女娃娃啊?跟你啥关系?”
江崇轻描淡写道:“我姐那儿的。”
大叔懂了:“你姐嫁过去的那家的女儿啊,那她得叫你舅舅才是。”
这一句话,一下就点燃了林徊累积了好几天又被压抑着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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