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浦毅突然开口,冰冷的目光却落在顾羽身上。
桃予收起笑,默默地抬腿走去。
这时,顾羽朝她无声地说了四字:小心萧颜。
桃予眸色一怔。
她站到了萧颜面前,将她挡了个严实。
顾羽是让她小心萧颜?
“回府。”
皇浦毅突然执起她的手,阴沉着脸往提邢司府走去。
见此状,萧颜更觉难堪,眉眼中满是不甘。
顾羽看了她一会儿,戏谑道:“姑娘,你的‘福气’马上就来了。”
说完,拿着幡转身离去。
萧颜一愣,看着顾羽远去的背影心里开始惴惴不安。
福气?
若说福气,莫不过是皇浦毅打算设计将她送进宫做妃子罢了。
但这顾羽语气明显没安好心。
萧颜转头瞪了眼渐行渐远的桃予,压着满肚子起走了。回府路上。
桃予挣了挣被紧握的手,不仅没能挣脱,反被更加用力的锢着。
她抬起头,见皇浦毅还是冷着脸,紧抿着唇,似是没有打算说话。
桃予垂眸,也沉默了。
在她低头后,皇浦毅余光落在她身上。
她的一言不发让他很是恼怒,但又因心中的矛盾很是烦躁。
他不愿桃予知道他和萧颜之间的密谋,可又期盼她能为撞见他们同出入而生气。
可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那个算命的还似是在维护她……
皇浦毅越想越气,他发觉他越发捉摸不透现在的桃予了。
桃予眉一蹙,右手被紧握的力道不断变大,像是在宣泄不满一般。
她仍旧没有吭声。
回到府里,午膳早已备好,可皇浦毅却直接将桃予带回了房。
一阵碰撞声响过后,桃予猛然倒在床榻上,皇浦毅两手撑在她头两侧,墨眸如鹰爪般抓住她这只猎物。
良久,他清冷的声音才响起:“你识得他?”
“他”自然是指顾羽。
自那日他在街上看见桃予同顾羽说了话,便觉她心思便重了许多。
“不识。”桃予从容地看着他。
她的语气就好像将所有的冷漠反馈了回来,皇浦毅眼神一凝,心头微刺。
他瞪了桃予一会儿,忽然像是泄了气一样侧身躺下,利索地将她拉进怀中。
天旋地转,让桃予想起那日被斩首的痛苦。
皇浦毅抚着趴在胸口处桃予的病发,语气和软:“等岳父生辰一过,我就带你回凉州。”
桃予眸光一闪,低声道:“不必了。”
闻言,皇浦毅动作一僵。
“那的确是个偏远之地,不值得舟车劳顿。”
听着她一字字说完,皇浦毅心间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萧寒。”
桃予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若有一日,我和权力只能二选其一,你选谁?”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就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皇浦毅语凝半晌,反问:“怎么问起这等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选谁?”
桃予抬起头,隐隐带着些水色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自然是你。”皇浦毅手再度落下,却停留在她发间的金簪上。
桃予心中酸涩一笑。
明知答案会是什么,她却执拗的想听皇浦毅的回答。
说到底,不过是未死全的心还徒留一丝期待。
期待着他能为了她回到从前,但物LJ是人非,他早已不是当初的皇浦毅。
就像她早已不是原来的桃予一样。
次日。
一大早桃予就穿戴好,命人将给陆成杰赶制好的新衣带上,同皇浦毅一块出了府。
马车中,桃予看着将她揽在肩头的皇浦毅,心情身为复杂。
长福说近几日朝不少高官与皇浦毅走的越发近了。
此时朝中基本已经暗中分为两派了,除了皇浦毅,其余的便是和梁左相同仇敌忾。
控制了政权,皇浦毅恐已打算再拿兵权了。
桃予掩于袖中的手紧紧握起,他想要的远不如此。
皇浦毅望着马车外,微蹙着眉,眼中犹如铺了一盘棋,脑中在想着下一步如何走。
而这走的每一步都要思考怎么利用身边人却能再最后保全她。
他皱眉将怀中人搂紧了几分。
到了地方,皇浦毅先下了车,在扶着桃予让她下来。
打发下人先回去后,二人上前去敲了门。
来京时桃予就让陆成杰和他们一同住在府中,但陆成杰说住不惯大宅子,非要在这巷口找了个小院落。
桃予现在倒是担心的很,若是哪日又发生变故,她难以护他周全。
陆成杰见两人一同来了,脸上乐开了花,忙让他们进了门。
皇浦毅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好话,也不再多言。
见他如此,陆成杰心中虽有些难过,却也只是暗自叹了口气。
他这半辈子虽然没什么作为,但从未离开过官场。
这大染缸谁进去都难干净的出来,只是苦了桃予……
陆成杰看向桃予,可看她一脸淡然,眼中没有半分异色。
直至未时,两人才离去。
马车才走了一会儿,皇浦毅忽然道:“你先回府,我进宫一趟。”
说着,也不等桃予说话,径直就下了马车。
桃予掀开车帘,望着那欣长的身影渐行渐远,视线不由模糊了。
任她不断提醒自己她和皇浦毅已不是一路人,但多年的夫妻感情始终难以割舍。
她堪堪放下帘,带着满心的疲惫回了府。
戌时三刻。
天已经黑了,房内灯火通明。
丫鬟将鸡汤端进房,看着正在看案卷的桃予道:“夫人,鸡汤好了。”
桃予没抬头,翻了一页:“搁在这儿吧。”
丫鬟将碗放在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只是还未出远门,便见一脸怒气冲冲地皇浦毅冲了进来。
丫鬟好奇地回头看了眼,却也不敢久留。
桃予刚要拿起碗,明黄色的卷轴如天降般砸在碗边上。
鸡汤顿时打湿了半张桌子和案卷,一片狼藉。
“桃予。”
一声极尽隐忍怒意的呼唤让桃予眸色一沉。
她抬起头,撞上皇浦毅怒不可遏的眼神。
“只因你和萧颜亲近了些,你便做了‘好人’,让皇上赐了这荒唐的婚事吗?”皇浦毅指着桌上的圣旨,语气中满是愤恨。
一道专门纳妾的圣旨,传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笑话。
桃予放下手中的案卷:“荒唐吗?”
她站起身,忍着喉间的涩意又道:“我看得出你对萧姑娘的情意,我不会介意。”
一句“我不会介意”让皇浦毅压抑愤怒的心彻底崩塌。
他猛然抓住桃予双肩,叱问:“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在洞房中说过的话了?”
双肩上被禁锢的力道不断的在加大,桃予忍痛抬眸,哑声道:“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皇浦毅呼吸急促,眼尾因为怒意而泛着红。
“我从未忘过。”桃予沉叹一声,“你说过的话我也都还记得。”
“那你为何急于将她人推入我怀内?”皇浦毅大声质问着,早已没了平日那份冷然。
桃予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久,她低下了头,低声道:“我让人把西院子收拾出来给萧颜住。”
闻言,皇浦毅一愣。
他冷笑着,却又带着几丝怅然松开了手:“多谢夫人的体贴。”
每个字都咬牙窃喜地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一阵风扫过,皇浦毅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了房。
萦绕在鼻尖的咸汤味渐渐变得苦涩,甚至还呛得桃予湿了眼。
她仰起头,将泪水忍了回去才让丫鬟收拾好。
皇浦毅一夜未归,桃予一夜未眠。
直至天明,她才拖着有些倦意的身子梳妆。
今天她要去拜访岳林将军,倒不能失了礼节和分寸。
出府前,桃予将长福叫到跟前,吩咐道:“你一会儿去和刘管事说,找两个机灵的丫鬟在西园子等着。”
长福点点头,后低声说:“夫人,小的无能,没能查到萧颜的来历。”
桃予摇摇头:“无妨。”
现在六部中除了刑部尚书,恐怕其他五部都入了皇浦毅旗下。
她起身,才除了院子又停住了脚步,侧身又道:“你去找个叫顾羽的算命先生,让未时三刻在沁林茶楼等我。”
将军府。
岳林因前日就收到信儿了,带着夫人在正厅等候着桃予。
“郡主安。”岳林和夫人一同行了礼。
桃予忙还了礼:“将军,我冒昧前来,叨扰了。”
“郡主说的哪里的话。”岳夫人和蔼地笑了笑。
桃予看向岳夫人,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稍稍失神,甚至有几分怀念。
她才想起自己曾听皇浦毅提过。
岳林膝下只有一女,名唤岳寻芳,但在五年前失足落入池塘溺亡了。
更可叹的是岳寻芳本该在三天后风风光光的出嫁……
桃予心想,岳夫人或许是想起她女儿了。
直至岳林几声轻咳,岳夫人才回过神,暗自擦了擦眼泪。
三人才坐下,一个丫鬟在岳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岳夫人便先退离了正厅。
“不知郡主来此所谓何事?”岳林问道。
桃予抿了口茶,笑答:“将军为征战沙场数十载,深得皇上器重,我此番前来除了拜访,还有一事求将军告知。”
“郡主请说。”
桃予放下茶杯,眼眸微暗:“将军可还记得因贪污受贿而被满门抄斩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沈卫?”
“郡主是说五年前那事?”岳林有些诧异。
虽说明面上沈卫是因贪污受贿,但背地里却是参与了当年诬陷太子谋反的重臣。
桃予点了点头,杏眸眯了迷:“不知他可有女儿?”
若非顾羽莫名提醒,她只把萧颜当做有一副好皮囊的蛇蝎妇人罢了。
但细细想来,萧颜是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女,京中这二十多年除了沈卫,也只有几月前被株连九族的太子太傅和左翼前锋营统领。
萧颜若是沈卫女儿,怎能逃脱满门抄斩的大罪。
岳林紧蹙起参白的眉,细思片刻后才一开口,忽然一个小厮跑了来。
“将军,提邢司风大人来了。”
第二十六章 后尘
桃予听后,不觉愣住。
近年无战,岳林虽手握兵权,但朝中官员因知他性子甚少来访,更没有拉拢的念头。
桃予眉微微一凝,心不安地跳着。
难不成皇浦毅这么早就行动了吗?
许是因为是桃予的夫君,岳林倒没显得多么不快:“请进来吧。”
闻言,小厮转身去将皇浦毅请了进来。
见桃予在此,皇浦毅愣了愣,下一刻眉眼间便是刺骨的寒冰。
桃予心不由一刺,只能将视线转移。
皇浦毅向岳林作揖道:“岳将军,多有叨扰。”
岳林虽是武将,心倒也细,发觉这夫妻二人间微妙的情绪变化后,笑道:“大人定是来寻郡主的吧?”
“是。”皇浦毅看向桃予,“下官是特意来接夫人回府的,毕竟纳妾一事还需要夫人操劳。”
他面上笑着,笑意却没有一分一毫入眼底。
桃予没说话,甚至目光都只是落在一旁的三才杯上。
皇浦毅显然不知道她在这儿,不过是顺着岳林的话将她带走而已。
岳林低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头朝桃予道:“既然大人来了,郡主就跟他回去吧,至于郡主讨要的兵器,老夫一会儿派人送去。”
听到“兵器”二字,皇浦毅蹙了下眉。
桃予不会武功,要兵器干什么?
“如此,谢过将军了。”
桃予起身行了礼,同皇浦毅一块儿出去了。
今日的确不巧,还没说几句便被他撞见,不过岳将军确实是个聪明人。
她这么想着,出了府门却见自己的轿子不见了。
“你来这儿作甚?”皇浦毅讽刺道,“莫不是发请柬?”
桃予咬咬唇:“那你呢?你与岳将军素无往来。”
隐约间,二人有丝针锋相对之意。
皇浦毅看着她,忽然问:“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桃予吗?”
一句淡然如水的问,似是问进了桃予的心里。
她抬起头,眼眶渐渐变红,眼中过往的喜怒哀乐犹如海浪翻滚着。
“你可以当她已经死了。”
桃予一字字说完,转身走开。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巨山砸在皇浦毅心上,极速沉入冰冷的深渊中。
他看着桃予的背影,恍若觉得她真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但他却不知道他们的距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皇浦毅咬咬牙,抬腿跟了上去。
“站住!”
他呵住桃予,站到她面前,目光如冰:“先是和那算命的不清不楚,而后又让皇上赐婚,现在又来找岳将军求兵器,你意欲何为?”
桃予忍着心口的气和悲,她不愿在这儿和皇浦毅有口舌之争。
她看着路旁的枯树,红着眼一言不发。
皇浦毅心中却渐渐大胆地猜测起来,神情忽地一狞:“莫不是你要入前太子的后尘?”
闻言,桃予心一震。
什么叫前太子的后尘?
她既是皇上唯一的血脉,又是皇太女的命,何必去谋反。
倒是他,对她一次次的劝告视而不见。
“我入前太子前尘,必定也得要一奸臣暗中算计我才行。”桃予看着他,语气平缓地如同在说一件小事。
皇浦毅一愣,竟有一丝心虚。
在他的计划中,的确需要利用桃予密谋造反。
但他从未想过要了她的命,他每一步棋走的都是将她的生命放在首位。
她为何就不能像从前那般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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