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低沉的嗓音恰如一声惊雷,
落在辛栀心间。
辛栀是在次日下午五点左右见到那个线人的,按线人的要求穿了稍显性感的衣服,后背**了皮肤。
地点在离天堂夜总会很近的一家咖啡厅里,可能是被特意清过场,咖啡厅里人很少。
局长说过,该线人非常可靠,值得信任,并且该线人在组织里的地位颇高,可以带着她一举深入组织内部。虽然辛栀并不明白,既然线人地位很高,又为何要选择弃暗投明?是看不惯贩毒?还是另有筹谋?当然,不管怎样,目前对己方而言,这是件好事。
她原以为,与毒贩朝夕相处的线人会是一个精瘦谨慎的男人,又或者是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大概就是柔弱。
她面上仍不动声色,低头边玩手机边喝果汁。
那人身上好闻的香水味钻入辛栀的鼻子里,温温柔柔地与服务员说话的嗓音落入她耳畔。
良久,那人落座。
“是……稚伊吗?”那人轻声开口。
沈稚伊正是辛栀伪装的名字。
辛栀闻言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美得很有味道的女人,气质温婉无害,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举手投足间有种矜贵的优雅与迷人。
辛栀却丝毫没有放下警惕,而是下意识更加紧绷,只觉得此人如果不是真纯良就是极其善于伪装。
那女人见辛栀反应不大,又再度开口。她眼眶微微泛红,精心涂了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指也不自觉地颤抖:“稚伊,我是苏心溢呀,十几年不见……你都忘了姐姐长什么样了吗?你、你这十几年在老家过得好吗?”
话语刚落,她嘴唇动了动,用口型吐出两个字。辛栀看清楚了,是“无息”,线人的代号。
无声无息,就是指她此次的行动。
辛栀动容,微微挺直了背脊:“姐姐?真的是你?”
她的确没想到,“沈稚伊”个人资料里只言片语提到的远房表姐苏心溢,就是她此次行动的线人。
苏心溢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潸然泪下。苏心溢起身坐到辛栀身旁搂住她,激动地小声喊着她的名字抽泣起来。
辛栀早就受到过专业训练,自然不甘落后,下一秒就紧随其后热泪盈眶。
好一番姐妹久别重逢的感人景象。
又寒暄了一阵后,一个稍显冷淡的声音打断了这温情的一幕:“苏姐,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秦老大该担心了。”
辛栀不着痕迹地打量出声的人一眼,是自苏心溢出现起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保镖的其中一个。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不得而知。
苏心溢泪眼蒙眬地抬眸应声:“好……是该带稚伊妹妹去见见潮礼了。”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热络地拍拍辛栀的手:“妹妹别担心,跟着姐姐就好,姐姐带你去见你姐夫。”
其中一个保镖欲阻止:“苏姐这不太好吧?秦老大怎么能随便见这种……”
“这种?哪种?”苏心溢语气一冷,上位者长期浸淫的气场散发出来,“你什么身份?敢对我指手画脚?潮礼是怎么教你们的?”
那保镖表情微变,赶紧垂头道歉:“对不起苏姐,不关秦老大的事,是我逾越了。”说着,他毫不留情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苏心溢没作声,他便一直不停抽打自己耳光。
辛栀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只觉得他口中的秦老大管理下属委实严格,而苏心溢更加不是对自己表现的那样温和。
她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伸手拉住苏心溢的手:“姐,让他别打了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她本只打算看好戏,毕竟“沈稚伊”其人性格单纯活泼,冷不丁遇到这样的场面一时紧张得说不出话也实属正常,但她看着那保镖隐忍的表情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苏心溢看着辛栀的举动,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她唇线扬起,弧度越来越大,随即温温和和地应声:“好,都听妹妹的。住手吧。”
轿车稳稳停在了天堂夜总会门口。
下车前,苏心溢指了指外头“天堂夜总会”的牌匾,温声向辛栀解释:“你秦姐夫很厉害的,是这个会所的老板,你等会儿进去要乖乖听话,我让他给你在里面安排一个管事的职位,你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辛栀很快明白了她对自己透露的讯息——她口中的秦潮礼极有可能就是藏匿在春望市的毒贩头子,而局长口中的邹二哥应该就是他的手下。
辛栀听话地点头:“知道了姐姐。”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秦潮礼,说不定能借此次见面触摸到核心的东西,辛栀笑容愈发甜美。
只是,目前暂时没有机会和苏心溢独处,什么话也无法细说。
刚才自呼巴掌的保镖替辛栀打开了车门,他刚和辛栀的眼神接触,就赶忙避开。
辛栀毫不在意,耸耸肩钻了出来,跟上苏心溢的脚步。
已临近夜晚,夜总会里人并不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辛栀跟着苏心溢来到一处僻静的包厢门口,来不及深吸口气做心理建设之类的,门已经被门外守候的黑衣保镖推开。
里头嘈杂的声音瞬间轰炸了她的耳朵,可怕的鬼哭狼嚎让她不禁皱了皱眉。
昏暗的包厢里坐着四五个男人,他们明显正在小声谈事。自辛栀一进去起,其中几个人**辣的目光便直直看了过来,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深意。辛栀暗自咬牙,算是明白了苏心溢让自己穿这种衣服的意图,**的一片后背肌肤冒出一小层鸡皮疙瘩。
苏心溢径直走向一个留着寸头、身穿黑色皮衣的中年男人身旁,熟稔地贴着他坐下,在他耳旁小声耳语了几句。
那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眯眼看向辛栀,而苏心溢也向辛栀招了招手。
辛栀默默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走近几步,坐在搭着一件男士外套的长沙发上,乖巧地朝那中年男人喊:“姐夫好。”
秦潮礼笑了,不再年轻的脸上依旧看得出当年意气风发的俊朗模样,让一侧的苏心溢眼底不自觉溢起依恋。
包厢顶端闪烁的追光到处摇晃,在某个时刻正好打在秦潮礼的身上。
辛栀在那个瞬间看清了他的眼。
与辛栀想象中穷凶极恶的形象完全不同,秦潮礼温和含笑的眼神,和公安局附近小卖部里的大叔没什么两样。
这种眼神出现在其他人身上并不奇怪,出现在秦潮礼身上,便有了一种诡异的违和感,让辛栀不自觉地从头凉到脚底。
秦潮礼抬手示意鬼哭狼嚎那位安静下来,不再继续唱。
这才开口,声音温和沉稳,和苏心溢给人的感觉很像。
“沈稚伊?心溢的远房妹妹?”
辛栀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是的,姐夫。”
坐在包厢另一头一个目光胶在辛栀身上,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揶揄地开口:“怎么不叫叫我?”他嗓门像沙子般粗粝,染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金色头发,看起来是不经常打理,显得他更加粗鄙。
苏心溢微笑,朝辛栀指了指那男人:“稚伊,快叫邹二哥。”
辛栀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看他一眼:“邹二哥。”
这句话惹得邹二哥一阵大笑。
苏心溢无奈地嗔怪道:“你这姑娘,还是这么任着性子来,还好你邹二哥不生你气。”
邹二哥并不掩饰眼里的暴戾和渴望,大剌剌地开口:“苏姐,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小美人,怪好看的。哈哈哈……这脾气合老子胃口!”
“这可是我妹妹,你别乱来吓着她。”苏心溢一把避开邹二哥的话头,可表情却仍在笑,看样子所有的准备,就是为了从邹二哥这里入手,将她留在这里。
辛栀不由得有些恼怒。
苏心溢转而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秦潮礼说道:“稚伊孤苦伶仃的,特意来投奔我,我怎么忍心让她继续一个人生活下去?”苏心溢柔声细语,“再说了,宁跃他们……我的意思是,现在会所里不是人手不够嘛,稚伊她之前在警校待过一段时间,懂得很多警方办案的套路,说不定可以帮上不少忙……”
话还没说完,门又一次被突兀地推开。
自外面走进一个白色衬衣的男人,他没看里头的任何人,随手把门掩上,顺势坐在辛栀旁边,一把拿起茶几上倒满酒的玻璃杯,沉默地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
辛栀身旁的沙发微微凹陷,身旁男人身上还带着外面冰凉的气息,这气息让辛栀忍不住颤了颤,她低着头,并不看他。
“向三哥,怎么去那么久?不是看上哪个服务员,索性丢下哥几个,调情去了吧?”一人打趣道。
邹二哥不屑地撇嘴,口里却也在打趣:“说起来,会所里的服务员都是老子精挑细选的,个顶个的好,小向你要是看上哪个了,言语一声,二哥给你送房里去。”
“我去阳台吹了吹风。”那男人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清淡低沉的嗓音恰如一声惊雷,落在辛栀心间,与无数次午夜梦回中的嗓音重合在一起。她脸一白,霎时间心神大乱,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邹二哥嗤一声:“吹风?这都到什么关头了,你可真是好兴致啊。”
那男人抬眸看了邹二哥一眼,好看的唇角似有若无地弯了弯,随即漠不关心地移开眼置若罔闻。
惹得邹二哥怒目而视。
邹二哥历来和他面和心不和,关系微妙,众人皆知。而秦老大却毫不阻止,显然乐得见他们两个内斗。
苏心溢赶忙打圆场:“好了,沉誉,你刚进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你旁边这位是我的妹妹沈稚伊,特意来春望市投奔我的,以后还请你们哥几个替我多多照顾她。”
向沉誉微一颔首,侧头看向右边这个自己起先并没有注意的女人。视线刚一停滞,他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便出现了一瞬的松动,溢满的酒杯一晃,洒了几滴出来。
他冰凉的眼神扫过辛栀**的后背,手指微微一收,重新捏紧杯子,薄唇轻启,缓慢地喊出她的名字:
“沈、稚、伊?”
“稚伊,快叫向三哥。”苏心溢柔声喊,可辛栀却半晌没有动静。
苏心溢狐疑地望向低着头看不出情绪的辛栀,皱了皱眉:“稚伊,你怎么了?”
向沉誉淡淡收回目光,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杯壁上有节奏地轻叩了两下。声音很轻微,却声声落入辛栀的心底。
周围几人都看向突然沉默的辛栀,尤其是秦潮礼,一脸若有所思的笑。
辛栀回过神,抬头看向左侧那人昏暗之中的英挺轮廓,嘴角弯了弯,乖觉地喊:
“向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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