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皎洁月色和满天繁星的见证下,
他对她的深情一吻。
晨光熹微,打扫街道的保洁阿姨如往常一样开始例行打扫。她的动静惊醒了蜷缩在垃圾桶上的一只慵懒虎斑猫,虎斑猫尾巴晃了晃顺着半开的窗户灵巧地钻入主人家中。
周末还要补课的三三两两的学生匆匆路过,不远处卖早餐的铺子里香气四溢,到处一派宁静祥和。
直到——
“啊……有死人!死人了!死人了!报警!快报警!”一声凄厉的叫喊响彻整条街道。
几秒前,保洁阿姨如往常一样掀开垃圾桶,刚打算将里头堆积了一整夜的垃圾清理出来,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目鲜红。她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扫帚被随意丢在一旁,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刚才虎斑猫待过的垃圾桶,显然已经语无伦次了。
这条街道本就靠近住宅区,没一会儿,睡眼惺忪的人群就循声聚拢过来。只一眼,就人人色变,一大半人都急急别开眼睛。恶心反胃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将自己刚刚吃下的早饭吐出来。
胆子小的妇女早已惊恐地叫出声,一边慌慌张张地退出来,一边捂住自己尚还年幼的孩子的眼睛:“小孩子别看这些东西,看了做噩梦的!”
小孩尚还在好奇:“是什么呀妈妈?红红的,是肉吗?”
被唤作“妈妈”的妇女又透过人缝朝里头瞧了一眼。
肉?可不就是肉吗?血肉模糊却切割整齐的肉块就这样大剌剌地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中。如果不是肉块上那颗狰狞血腥的脑袋和零散的几根手指,谁又能想到,这堆肉块原本是一个人呢?
“怎么了?赵阿姨、孙阿姨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拎着一袋早餐好奇地凑上来,今天是周末,她好不容易得空才回家一趟看看弟弟。
一想到自己素来纨绔不懂事的弟弟,她就忍不住头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自己的话去找一份正经工作。
一个眼熟的阿姨拉住她,有些焦急:“宁棠妹子……你别看了……”
话刚一出口,宁棠就看清了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那双睁圆的眼睛似乎还在诉说着他的无尽冤屈。
宁棠脑子一蒙,如遭雷击,手中的一袋早餐也悉数掉在地上。她历来有洁癖,此刻却无知无觉地跪倒在垃圾桶前,只觉得天昏地暗,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也即将消失殆尽。
“阿跃……”
她从喉咙深处吐出这个名字,那熟悉的脸部轮廓她又怎么会认不出?任她再如何嫌弃自己的弟弟,但也绝对没有想象过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
围观的人群不忍地安慰她:
“宁棠妹子,节哀顺变吧……”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警察一定要严惩凶手才行!”
“真是作孽哟……”
春望市公安局会议室——
“宁跃,二十二岁,本地人,尸块是今天凌晨六点三十左右被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发现的,六点四十分我们的人就赶到了现场进行勘察。尸块很完整,手法娴熟刀工了得,凶手心理素质很强。宁跃是那一带出了名的小混混,因为坑蒙拐骗、打架斗殴还被关过几次。他有一个姐姐名叫宁棠,在本地一家报社当记者,姐姐平时住在报社分配的房子里,一般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坐在桌子前的女警官停下转笔的动作,紧紧盯着投影幕布上年轻男人的照片,问:“找到犯罪现场了吗?”
说话的王警官顿了顿,抬眼望向提问的女警官,而女警官也定定望着他。
这位女警官容貌姣好,虽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却依然明艳动人,眉眼间甚至隐隐透着些与生俱来的倨傲与自信。王警官看过她的资料,辛栀,二十五岁,毕业于全国最好的公安大学。她前几天刚刚调任到本市,之前的履历上一片空白。这样古怪的人,能突然空降到铁血精锐的刑警队,说明实力不容小觑。
他肃声答:“就在案发地点的楼上,也就是宁跃的家中。现场极其惨烈,楼梯上甚至还滴落着部分血迹。”
“有监控吗?”
王警官沉吟:“老城区的房子,没有安装监控。”
刚说完他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看了看名字接起,良久才阴沉着脸挂断电话。
“第二起碎尸案发生了,死者是宁跃的朋友。”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明知警方已经在展开调查,案件却接连发生,明显是凶手在挑衅。
“既然如此,”辛栀嘴角讥讽地一翘,一下子将那股倨傲冲散了不少,“事不宜迟。”
这是辛栀正式参与的第一起案子,她势必要将凶手捉拿归案。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会议室里头的细碎讨论声,好几个刚起身、正打算出警的警官看向玻璃门外,说话那人是局长身边的一个熟面孔。
王警官一皱眉,扬起声音:“是局长有什么指示吗?”
“不是。”那人目光在室内找了找,迅速锁定了目标,“辛警官,局长喊你过去一趟。”
辛栀微讶回头,她正在和上午去勘察过现场的痕迹专家讨论罪犯可能使用的分尸工具。
但她快速收拾好情绪,回复道:“这就来。”
局长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发福的身材和寻常中年男人没什么不同。但局里的人都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局长却破过无数起错综复杂的案子。据说早年还曾在云南那块蛰伏数月,只为了围剿一个试图逃去金三角的毒贩小团伙。
此刻,局长安安稳稳坐在办公室里,谁也无法想象他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死一线。
“那起碎尸案你不要管。”局长语气很淡,好像在说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辛栀站直,深吸口气:“好,可以给我理由吗?”
破这起案子对辛栀而言,意义重大。因为自那年起……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接触过案件了,她迫切地想要抓到凶手,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局长却转而说起旧事来:“你可知道,明明你天分很高,在警校一直颇受赏识,可这几年上级却一直将你留在警校,而不将你分配到警局执行任务吗?”
辛栀垂眼,只觉芒刺在背:“我知道,因为前几年我一意孤行,辜负了上级的期望,是我错了。”
局长宽慰地笑了笑。
“上级也看到了你的努力,所以特地将你调来春望市。但调你来春望市的目的,却不是为了让你当刑警,追查刑事案件,奋战在第一线的。”
辛栀愕然。
局长隔空指了指她仍捏在手中的宁跃的照片。
“你可知道这个宁跃是什么人?”
辛栀好看的眉毛一蹙,她当然明白局长指的不是资料上明摆着的那些字眼。她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
“什么人?”
“天堂夜总会一个外号叫‘邹二哥’的人的手下。”
“天堂夜总会?邹二哥?”
局长自座位上起来,虽腿脚不甚利索步子却很稳,他将一沓锁在置物柜里的资料递给辛栀,柜子很陈旧,在使用中绿漆被蹭掉了不少,露出铁锈的本色。看局长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知道里头藏着多少尘封的往事。
辛栀双手接过,低头一扫,资料上印着“绝密”二字,她不禁心神一颤。
“春望市是沿海城市,人口流动很大,而天堂夜总会是上个月入驻本市的合法夜总会,主管人是邹二哥,也是上个月出现在本市的……他们一直小心谨慎,警方得知的信息非常有限,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非常困难。”
辛栀翻了翻前几页:“涉黄?”
“不,”局长摇头,“是武装贩毒组织。”
“毒贩?”
辛栀一惊,却迅速提出疑问:“可警方怎么会知道这一组织的存在?他们行事这么高调?”
倒不是对警方的质疑,而是觉得身为毒贩的他们不可能在尚未行动之初如此大意才对。
局长沉默了片刻才解释:“毒贩内部有我方线人。而这次宁跃的意外死亡,对警方而言,是一个切入口。”
辛栀了然,她很快想通了局长对她说这番机密的意思,表情渐渐冷凝。
局长表情严肃起来,双目似电:“辛栀!”
“到!”
“接到省公安厅委派的紧急绝密任务,从今日起,你的名字叫沈稚伊,个人资料就在你手中的文件夹里。代号‘无声’,目的是潜入天堂夜总会摸清这一贩毒组织的底细,协同缉毒队彻底剿灭春望市这一贩毒组织。同时,为了安全起见,你的所有真实资料将会被销毁,你可愿意?”
辛栀毫不犹豫,只觉热血沸腾——“为国效力,辛栀义不容辞!”
刚一走出局长办公室,就看到门外等待那人。
他穿着常服,指尖夹着烟正在走廊里吞云吐雾,好看得洒脱又随性。
从警校到警局,从同学到同事,他好像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一想到自己刚被通知要调到他所在的春望市公安局时,他爽朗的笑容,辛栀就不由得无奈又好笑。他已经在这几年的历练中晋升为缉毒队副队长,而自己却算得上是一个行业新人。
辛栀笑着调侃他:“郑队长,今天不忙?”
郑闻贤却没有笑,低头掐灭烟低声问:“你答应了?”
辛栀点头,招呼他往外头走:“嗯,答应了。”很明显,郑闻贤知道自己要参与卧底行动这回事。局长刚才也说过,让自己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与身在缉毒队的郑闻贤单线联系,他之前与不少毒贩打过交道,经验丰富,也能为自己提供不少帮助。
郑闻贤眉头越蹙越紧:“阿栀,这不是儿戏,你没有与毒贩接触过,不知道有多危险。他们都是一群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稍有不慎,你会死。”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他眼底闪过些许隐痛与担忧,却又很快隐去。
辛栀的笑容敛了敛:“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与毒贩打交道固然危险,但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我可以做。”郑闻贤打断她。
关心则乱,辛栀一顿,认真望着他同样坚定的眼:“别开玩笑了,你我都很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上级不会出动卧底的。既然出动卧底,就必须是生面孔,这大概也是上级安排我而不是别人去执行的原因。”
郑闻贤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多年的情谊犹在,舍不得她受到伤害罢了。
“我的人见到他了。”郑闻贤忽然说道。他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下意识想抽烟,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那根是最后一根。
他喊住一个路过的面熟的警察,向那警察借了根烟,点上吸一口,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调查毒贩的时候,看到他出入夜总会,可惜我的人当时有别的任务在身,没能跟上他。”
辛栀心一沉,面上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说谁?”
郑闻贤静了静。
“杀人本就该偿命,亏他在警校期间备受上级期望。阿栀,四年了,他已经无影无踪长达四年了,现在既然出现在了春望市我的地盘上,那我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我会亲手逮捕他。”他没回答辛栀的问题,弹了弹烟灰,定定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
郑闻贤不愿说出他的名字,对他不齿得很。不只是因为他在就读警校期间杀人逃逸,更是因为他辜负了同年级辛栀的一腔感情。
他和辛栀原本是一对恋人。
辛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哦,你说他。你不提起我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一个杀人犯,有什么好惦记的?”她慢吞吞地说,“警校的人也一直在找他的下落,你要是能抓捕他,也算是立功了。”话虽如此,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年前的某个夜晚,在皎洁月色和满天繁星的见证下,他对她的深情一吻,缱绻温柔的气息仿佛近在咫尺。
辛栀闭了闭眼,又酸又涩,久违的战栗感涌上心头。
她快速逼迫自己把这层情绪丢开,面上仍是一片平静。
郑闻贤松口气:“忘了他也好,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是什么好人。
辛栀不由得又将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上到警校校长下到新入校的新生,每一个人都这么说,都将他当成警校历史上最耻辱最卑劣的存在。她曾下意识想替他辩解,却是徒劳。做出这样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什么好人。
“好了,别再说这些无聊的人了,我马上就要深入敌方了,你没什么别的话想说了吗?”辛栀转开眼笑嘻嘻的,“比如临行前,要请我吃顿大餐?我刚来春望市不久,对这边不太熟,作为东道主,你不该介绍介绍?”
郑闻贤又长吸了一口,语气复杂:“你好不容易调来春望市公安局,都没来得及带你好好玩一玩。”
辛栀拍拍他的手臂:“说什么呢你?等我圆满完成了任务,再跟你吃吃喝喝也来得及啊!你就对我这么不信任?”
“那倒不是……那伙人很谨慎,我手下的人试探过多次都一无所获,你要小心才是。”郑闻贤叮嘱。
辛栀笑出一排牙齿,开玩笑道:“身为好哥们,你还不了解我吗?一有什么危险,我绝对逃跑得比谁都快。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的。”
郑闻贤也跟着扯了扯嘴角,终是将剩下的叮咛咽下肚子里。
他该信任辛栀的,不管是之前在警校,还是现在。
“万事小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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