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得顾泽铭半跪在这，身形格外渺小。
他继续扒土，将所有碎片都挖出，在一旁可以拼出一个完好的陶瓷娃娃。
施工大队就要赶人，但此时顾泽铭站起身。
他看着这个大叔：“死去的人，还会再回来么。”
施工大叔愣住，随后从口袋里摸着，但半天没摸到根烟。
随后他叹气：“反正我老婆死了我就没再娶，你还年轻，机会还多。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夕阳西下，顾泽铭怀中揣着碎片，缓缓朝学校门口走去。
夏芷此时此刻也是这样，想陶瓷娃娃般破碎了一地吗？
如果他还能找到她，他可以将她拼凑完整吗？
……
晚上回到家，顾泽铭将陶瓷娃娃碎片放下。
他这才看到自己手指被划破。
顾泽铭清洗后，简单包扎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电话响起。
顾泽铭接通：“爸，什么事。”
纪钟很是愠怒：“你今天怎么把雨涵惹生气了？”
顾泽铭语气冰冷：“是她自己找来的。”
纪钟不满：“她是你未婚妻，你不能哄哄她？”
顾泽铭缓缓开口：“爸，明天我们见一面，我有事要说。”
纪钟愤怒：“如果是取消婚约的事，我坚决不同意！”
顾泽铭平静：“由不得您作主我的婚姻。”
纪钟那边沉默了。
之后，纪钟才像是妥协：“我只是不希望你辜负严雨涵，毕竟夏芷已经死了。你好歹弥补一下还活着的人，对不对？”
顾泽铭冷笑：“因为您年轻的时候被人辜负了，所以现在才要求我去当个老好人？”
纪父愠怒：“你在说什么！”
顾泽铭攥紧手：“总之婚约取消。至于您自己的伤痛，别转移到我身上。”
顾泽铭挂断电话，他的心绪很是烦躁。
他看着茶几上破碎的陶瓷娃娃碎片。
原来他对夏芷的感情一直都存在。
而他似乎是出于父亲的原因，才一直强行压抑自己对夏芷的感情。
因为父亲喜欢夏芷的母亲。
父亲想要再娶夏芷的母亲。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和夏芷在一起，父亲和夏芷母亲的关系会变得很尴尬。
换言之，他一直以来的选择都只是在照顾父亲的感受。
电话铃声又响起，还是纪钟。
顾泽铭没有接通。
他只是微信回了个消息：“我会出国拓展海外业务，至于公司，你可以先去物色别的继承人选。”
……
出国前的几天，顾泽铭把自己关在家里，将陶瓷娃娃一点点拼凑好。
他觉得夏芷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做这些事。
虽然周围的人都在说夏芷已经死了，但他打心眼里不承认。
说是不承认，但或许也有些逃避的成分在里面。
但只要他没亲眼看到夏芷死去，他就会认为夏芷一直活着。
这一天，别墅门被敲响。
一阵门铃声，顾泽铭通过监控看出去。
是魏风叶。
魏风叶还是那副阳光男孩的模样，带着在美国待久了特有的傻气。
他刚走到门口，正准备揽上顾泽铭，但一看到顾泽铭的模样直接大吃一惊：“顾泽铭，你在当乞丐？”
顾泽铭眼中有血丝，黑眼圈很深。
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很久没刮。
衣服很皱，很久没熨。
在魏风叶看来，活脱脱的乞丐模样。
顾泽铭拉着门：“不想进来就离开。”
说完就要把门关了。
魏风叶赶紧挤进来：“顾泽铭，今晚咱们去酒吧喝酒，我约了好多漂亮妹妹呢。”
身为顾泽铭的老友，他怎么能让顾泽铭继续在家腐烂？
谁知刚一进门，魏风叶就直接惊住了。
别墅那么大的墙，贴满了各种照片。
魏风叶走进去，他看了眼离他最近的一张照片。
是小学时春游的一张。
小学时的夏芷就坐在顾泽铭旁边，眼睛正瞧着顾泽铭。
但是另一边，严雨涵却将胳膊搭在顾泽铭身上，好似在宣誓她对顾泽铭的主权。
原来十几年后的结局，在十几年前的照片就已经得到预示。
魏风叶只是惋惜。
突然门一下子关上，这声响让魏风叶吓了一跳：“顾泽铭，你搞什么鬼。”
顾泽铭站在后面，他看着这满墙的照片：“这些都是夏芷的照片，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魏风叶震惊：“顾泽铭，你……”
想了想，魏风叶还是冷静下来。
他走上前，拍了拍顾泽铭的肩：“无论如何，我作为你哥们，还是支持你的。”
顾泽铭点头：“那你可以离开了。”
魏风叶笑了：“晚上去喝酒，放松一下，总可以吧？”
顾泽铭摇头：“不。”
他心里现在都是夏芷，没有心思去社交。
魏风叶却有些急眼了：“顾泽铭，今天可是可是我生日，你必须陪我去喝！”
最终，顾泽铭还是妥协，被魏风叶拉到酒吧。
毕竟是发小的庆生派对，他没有很好的理由去拒绝。
VITA夜吧。
里面一片喧闹，七彩的灯光在旋转闪耀。
男男女女贴在一起喝酒蹦迪，顾泽铭一走进去，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魏风叶笑笑：“没想到你现在不理头发不理胡子，也那么吸引人。”
顾泽铭没理魏风叶。
顾泽铭突然看到远处一个女孩的背影，很像是夏芷。
他急忙走上前，伸出手：“夏芷……”
那女孩回过头，很是惊讶：“你谁？”
眼前，是一个陌生女孩的脸。
顾泽铭收回了手。
这个女孩看到顾泽铭俊美冷感的面容，一下子换了脸色：“哎呀帅哥你找我？那一起玩玩呗。”
说着她就要挽上顾泽铭的胳膊。
顾泽铭掉头就走，他感到恶心。
女孩子在原地，一头雾水。
魏风叶看到了这一幕，他叹气走过来：“哎，这就是泽铭你的不是了。人家女孩子那么热情，你直接转头就走？”
顾泽铭语气冰冷：“我说了，今晚来这，只是为了给你庆生。”
魏风叶没办法：“好好好，庆生。”
他把顾泽铭带到席位上，那里已经坐着两男四女：“来来来，我介绍一下啊，这是……”
顾泽铭没有听到魏风叶的介绍，因为他依旧在想着夏芷的事。
夏芷会来酒吧这种地方吗？大概是不会的。
所以期盼着在酒吧遇到夏芷，是一件不现实的事。
顾泽铭被魏风叶摁着坐下，魏风叶将一杯酒递给顾泽铭：“祝咱们泽铭单身快乐！”
顾泽铭皱眉，他不得不接过这杯酒：“我取消婚约的事，你知道了？”
旁边一个女孩子笑着：“对啊，大家都知道了。我和我的姐妹还在跃跃欲试，想竞争一下泽铭你下一任未婚妻呢。”
魏风叶的朋友们都笑起来，气氛一时间很活跃。
但是顾泽铭却皱眉。
他不喜欢自己不熟悉的人叫自己泽铭。
突然，魏风叶发出了猴叫声：“哇哦——看台上那个美女，怎么感觉像是严雨涵？”
第19章
顾泽铭顺着魏风叶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化着烟熏妆、穿着超短裤的女孩在领舞。
确实很像严雨涵。
魏风叶一个朋友说道：“咱们要不要上去一起跳？”
说着他们就一拥而上。
台上的严雨涵依旧在尽情跳着，她看到男人们凑在自己身边，也没有半分羞涩，反而在抛着媚眼。
突然，她看到了台下的顾泽铭。
顾泽铭的视线也正对着她。
严雨涵一下子停下动作，她想了想，转身离开。
酒吧卫生间门口。
顾泽铭刚上完厕所，就看到严雨涵堵在门口。
她的脸不再像是领舞时那般享受和轻松，而满是慌乱：“泽铭，你可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我父母！”
顾泽铭静静看着严雨涵：“我不会。”
严雨涵靠着墙，突然她走上前，想要一把抱住顾泽铭。
但是顾泽铭推开了严雨涵。
严雨涵看着顾泽铭，很是委屈：“因为夏芷死了，所以你就不爱我了是吗？”
顾泽铭看着严雨涵：“与她无关。”
严雨涵一下子抓住顾泽铭的胳膊，她烟熏妆凸显瞪大的眸子更加可怕：“泽铭，你明明在乎过我！明明是你向我告白，是你向我求婚，说要娶我，说只爱我的！”
顾泽铭没说话了。
他现在已然清楚，自己只是把心中强压着的对夏芷的情感转移到严雨涵身上，才会产生喜欢严雨涵的错觉罢了。
严雨涵忍不住笑了，之后她又哭了。
她的眼妆都花了。
顾泽铭要离开，但是严雨涵在她身后大叫：“顾泽铭，要我说，夏芷她死得好！”
顾泽铭转过身，面色冰冷：“夏芷是你我共同的朋友，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严雨涵此刻很是疯癫，她又是大笑，又是大哭。
末了，她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夏芷只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从一开始，在看到夏芷看向你的眼神时，我就知道她只能是我的情敌。”
顾泽铭皱眉：“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么。”
严雨涵指着顾泽铭，她鼻涕眼泪都出来：“是不是夏芷没死，你就会继续爱着我？还是说我死了，我才能替代夏芷在你心中的地位？”
顾泽铭缓缓开口：“我说了，我不喜欢你。真要说的话，也仅仅是因为当初的某些原因我无法和夏芷在一起，所以我才会暂时选择你。”
严雨涵用胳膊擦着自己脸上的泪，她现在脸上黑乎乎一片。
她吸了吸鼻子：“好，我知道了。”
她瞪着高跟鞋要离开，但是临走时还是丢下一句话：“我费尽心思才和你在一起的，如果夏芷还活着，我也会继续使手段让她离开你。我得不到的人，夏芷也别想得到！”
严雨涵走了。
魏风叶在旁边看了好一会戏，这下等到严雨涵走了，才敢走来：“雨涵她……？”
顾泽铭面色冰冷：“你要是在意，可以自己过去关怀。”
魏风叶笑笑：“我可没有，朋友妻不可欺。”
“她不是。”顾泽铭冷脸否认。
“那谁是？夏芷吗？”
顾泽铭思考了一下：“是。”
夏芷，你看，我承认喜欢你了。
你会回来吗
三日后，美国。
顾泽铭将头发和胡子都整理好，恢复到以前人模人样的状态。
他将一张夏芷的照片放在校园卡的卡套里。
看着那照片，顾泽铭收好背包，上了车。
美国加州大学。
这是夏芷曾说过的地方。
顾泽铭到了美国后，除了拓展公司业务外，还申请了加州大学的在读。
夏芷想做却没做的事，他想帮她做到。
这样等夏芷消气，回来找自己的时候，也会开心。
顾泽铭下车，刷卡进入校园。
途经篮球场，顾泽铭有些恍惚。
夏芷总是会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经过这里。
那时候她总会停下，站在篮球场外缘看着他打篮球。
殊不知每一次，他都能注意到夏芷。
只是因为要专注打球，加上他也刻意在跟夏芷保持距离，所以经常装作没看到。
这时，夏芷就会悄悄地离开。
然后球投中，顾泽铭才终于能有个片刻可以去看夏芷的背影——
落寞，孤单。
在没有顾泽铭的场合，夏芷就是那样，一个人独来独往。
顾泽铭从回忆中回过神，一个篮球正好掉落到他面前。
一个男孩在挥手，示意把篮球扔回去。
顾泽铭捡起篮球，在地上拍了拍。
他一个三分投，将篮球投中篮筐。
周围一片喝彩，顾泽铭则神色平静。
篮球掉落在地，他好像又回到了他给夏芷挡住球的那一瞬间。
他还会有下一次保护夏芷的机会吗？
一定会有。
他如此坚信。
下午，经济学理论课。
顾泽铭坐在前排认真做着笔记。
他的电脑开着，里面有老师的PPT。
一边，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似乎在看他。
顾泽铭微微皱眉，没去看那个女生。
但那个女生还是一直在看着他。
顾泽铭这才有些不耐烦，目光冷漠地扫过去。
那个女生立马羞红了脸，把头转到身前的教材上。
下了，顾泽铭提着背包就走。
但是一个轻柔的声音却叫住他：“请问你是……顾泽铭？”
顾泽铭转过身，面色没什么波动：“什么事。”
这个女孩脸红了：“那个……能不能加个微信啊，我也是项市的人，听说你现在已经和严雨涵解除婚约了。”
顾泽铭直接拒绝：“没兴趣。”
顾泽铭转过身就要离开。
身后那个女生愣在原地。
突然，身边走过三个男生，嘲笑那个女生：“这就是拜金女，看到富哥就要加，其实人家根本看不上她。”
听到这话，顾泽铭很是不悦。
他一下子想到小学时，夏芷也被三个男生欺负的模样。
顾泽铭走回到那个女孩身前，拿出手机：“你要加就加吧，但我可能不会回消息。”
女生很是感激：“谢谢！”
旁边三个男生看到这一幕，也是自觉走远闭嘴了。
顾泽铭随后也离开。
他的头脑里想着小学一年级时候的事。
夏芷被三个高年级的男生围住，威胁要钱。
是顾泽铭挺身而出，冷静救下夏芷。
其实那件事后，顾泽铭没有立刻就和夏芷熟起来。
但是自那之后，夏芷像是个跟屁虫，经常在角落里暗戳戳看着他。
顾泽铭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就把夏芷带到自己的朋友圈子里。
后来兴许是在相处中，他逐渐对夏芷产生了感情。
他也曾萌生过表白的想法，但那想法藏在他冰冷的外表下，无人注意到。
直到升入初中，一次家长会的下午，顾泽铭和夏芷一起打扫卫生。
他终于觉得表白的时机已经成熟，看着夏芷提着水桶回来，他上前接过：“辛苦你了。”
然而夏芷却面色苍白，嘴唇颤着：“我看到我妈和你爸牵着手。”
顾泽铭的面色也僵住：“什么？”
夏芷眼睛红红的，不说话了。
顾泽铭也沉默住。
那天家长会结束，顾泽铭是坐着自己父亲的车回家的。
他在车上做了很多思想建设，这才将那句话问出口：“爸，你和夏芷的妈是什么关系？”
顾泽铭父亲纪钟先是愣住，随后很凶地斥责他：“不关你事！”
一片叶子掉落在顾泽铭头上，顾泽铭这才从小学和初中的记忆回到现在。
此刻，他刚从教室走出，正站在校园的林荫大道，准备前往食堂。
现在是下课高峰，周围人很多。
不时有女生将目光投向他，小声跟身边的人说“好帅啊”。
可是顾泽铭对这一切都没有感觉。
他多希望夏芷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跟那些女生一样，对他犯花痴。
然后他搂住夏芷，在她的额头一吻，在这么多人面前宣告夏芷就是他的女朋友。
亦或者是夏芷突然出现，像严雨涵那样，在他面前说她恨他。
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夏芷出现就好。
所以夏芷，你究竟在哪里？
顾泽铭的精神又有些恍惚起来，他走向食堂，周围路过的是谁，他都没注意。
突然，一个人叫住他：“顾泽铭？”
顾泽铭看向她，是辅导员。
辅导员神色有些担忧：“纪同学，如果你有什么心理方面的状况，一定要去校心理室咨询一下。”
顾泽铭点头：“嗯。”
随后他就离开。
他很敷衍，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吃完饭，回到宿舍。
顾泽铭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
电脑的桌面照片，是夏芷以前的照片。
顾泽铭找了许多，才发现夏芷大学之后拍的照片是如此之少。
哪怕偶尔有一张，照片里也还有严雨涵在场。
顾泽铭点开电脑桌面的文件夹。
里面，是夏芷十七岁生日时拍的视频。
那时候严雨涵已经出国，所以视频里只有他和夏芷。
夏芷笑得很开心，从他手上接过陶瓷娃娃。
随后她吹灭蜡烛。
夏芷的母亲陈香从画面外传来声音：“夏芷啊，你许个愿望吧。”
夏芷看了眼顾泽铭，随后才双手合在一起闭上眼许愿。
视频里，顾泽铭的面色看起来很冰。
现在看这视频的顾泽铭很是后悔，为什么当时，他不能对夏芷表现得更加温情一些？
视频里，顾泽铭父亲纪钟问：“夏芷呀，你许了什么愿望？如果是想买什么东西，叔叔可以帮你。”
夏芷青涩地笑了：“不是和钱有关的，是和人有关的。”
此时，镜头转移到了顾泽铭的脸上。
顾泽铭这才发现，当时手持摄像机的夏芷母亲，居然在夏芷说完那句话后，给他冰冷的脸来了个特写。
特写镜头下的顾泽铭皱眉：“夏芷的生日为什么拍我？”
他一转头，就发现夏芷正在看着他。
夏芷的眼睛亮亮的：“我的愿望，和我一个最亲密的人有关……”
顾泽铭不理解：“和谁？”
夏芷咧开嘴笑了：“我不说，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那个人会知道。”
视频，就结束在这里。
但是顾泽铭的指尖，已然在轻微颤着。
他已经知道了，现在的他终于醒悟过来。
夏芷十七岁时的愿望和谁有关。
是和他有关。
或许夏芷许的心愿正是——
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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