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与人生疏,不会表达喜恶,总是隐忍沉默,让自己深陷自卑敏感的沼泽。yƶ
没办法啊,我进沈家的时候已经五岁,对这世界已经有了清晰的自我感知。我听到沈父沈母当初来孤儿院时说的是「给沈岚找个玩伴」,更听到他们在讨论领养哪个小孩时,嫌我「太木了,和沈岚玩不到一起」。
是沈岚牵起我的手,坚定地说:「我就要她当我的妹妹。」
我把沈父沈母当成恩人感激不已,却也难免疏离拘谨。
但我是自心底想有沈岚这样的姐姐。
她十六岁那年和我说:「我喜欢江淮,我要追他。」
她追求得轰轰烈烈,十七岁的时候和我抱怨:「江淮怎么还是不答应和我在一起。」
到十八岁成人礼,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和江淮告白了。
纵然我知道,沈岚大学去了国外后就把江淮放下了,可我不确定她会因此怎么看待我。
我忐忑得不敢说话。
沈岚已经拿了副碗筷,神情调侃地说:「我追了江淮这么久都没到手,你们要是这么快就走到一起,我可就太没面子了。」
「不过……」沈岚戳了戳碗里的饭,「江淮喜欢你,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我愣愣地看着沈岚。
「怎么?」沈岚挑眉,「我好歹追了他两年,也就观察了两年。」
「我每次喊他出来,他答应出席的场合,都碰巧是你在的时候。
「你每次都坐在角落,他每次都坐在能看见你的位置。
「我每次跟他表白他拒绝我的时候,余光都在看你。
「……还有,你七岁那年我带你去林家生日宴,他无缘无故把林家那小子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林家那小子说你是土包子,说你长得丑,被江淮听到了。」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和江淮见面,就看到他把另一个小孩压在地上揍,我被他小小年纪就满身戾气吓到了,从此见他就躲着走。
我从不知道……
「嘿嘿,我知道以后就把林家那小子又揍了一顿……」
沈岚看我脸色不对,敛起笑,沉默了一会儿。
「我从前不和你说这些,是看你根本不开这个窍,不想因为这些影响你内心的平静。」
「至于我喜欢江淮……」沈岚耸耸肩,「身边其他男人都是歪瓜裂枣,他长得帅,气质也算对我胃口,我喜欢他很正常,追他不过无聊玩玩儿。」
「你知道我的。喜欢时我不吝啬费力气,但不喜欢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阿余,虽然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沈岚朝我笑:「但我其实还是希望,有事你能和我这个姐姐说说。」
「对了,你不知道江淮是江家的私生子吧?」
「江淮他以前和你是一个孤儿院的,只比你早几天被接回了江家。」
在房间里,我回想沈岚最后说的话,脑海里一片混沌难清。
我五岁在孤儿院的某天,院里忽然来了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
别人都说他是脑子有问题的流浪者,其他孤儿院不肯收,就跑我们这来了。
院里其他小孩都怕他,院长虽然把他留下,却也没管过他。
他穿着件松垮的旧夹克,把头缩在帽子里,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缩在角落。
没人喊他吃饭,他也不上我们的餐桌,我看他蜷在角落睡觉都在发抖,就给他盖了层棉被。
也偷偷给他送过几次饭,送过几次院里发的糖果……
但我都是在他睡着时做的,我以为他不知道。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院长说他被家里人领走了。
再过几天,我也被领走了。
我就此把他忘了。
我怎么可能把张扬桀骜的江淮和那个小孩联想到一起呢?
我心里又酸又涨,突然很想见一见江淮。
我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江淮。]
江淮:[在。]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字就让我很想哭。
我想到上辈子最后,我当记者深入调查煤老板压榨矿工造成 10 人遇难的新闻,还没深入煤山便被人堵在了山脚。
摄像大哥护着我跑进树林,一群黑衣人在身后穷追不舍,我和他失散后慌不择路地跑着,突然就被人拽进了一旁的山洞。
「是我。」
江淮仿佛从天而降,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偏僻荒凉的北方大山啊,不是西北大漠、极北雪山那样,他一句「来旅游的」就能糊弄的地方。
在生死关头,我几乎瞬间醒悟,抖着手求他躲起来。
他却在那群人的脚步渐近时,俯在我的耳侧对我说:
「我在,别怕。」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那些江淮喜欢我的证明。
都被我丢在了时光中。
我蜷着身子难受得不能自抑,手机忽然一阵震动。
透过听筒传来的江淮的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下来。」
我像疯了一样跑下楼,江淮双手插兜站在沈家院前。
他总是出现得像个奇迹。
我朝他跑过去。
「怎么了?」
我扑进他怀里。
「江淮,对不起啊……」
我在等江淮的告白。
但到处是他喜欢我的证明,他却再没对我说过喜欢。
高考的气氛渐浓,我和江淮都埋头学业,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候匆匆在食堂见面交换几个题目便又匆匆分别,他满身疲惫地摸摸我的头,眼里却载满亮人的星光。
我们再没理会过旁人的议论纷扰,在十七八岁的那年高三,我们坚定不移地一起为迈向更好的未来而努力。
寒假假期,大年三十的晚上吃过年夜饭后,我们一家坐在客厅中看春晚聊天。
我融不进沈父沈母和沈岚之间的氛围,应过几句后便想到前院吹吹风。
出门之后,却意外看到院门前的树下停着一辆我没见过的黑色摩托。
江淮穿着一身黑大衣,双手插兜倚着车,仰头望着夜空似在发呆。
听到动静,他垂眸望来,视线瞬间恢复焦距。
我惊讶不已:「江淮?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江淮抬手替我拢了拢衣领,他笑笑,不答反问:「想看烟花吗?」
我眼睛一亮,但又很快熄灭,大年三十离开沈家……
我正在纠结,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去吧。」
沈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院子里,她双手环胸朝我扬了扬眉:「爸妈我搞定。」
我便不再纠结,朝沈岚感激道:「谢谢姐。」
江淮给我戴上安全帽,忽然也笑着跟了一句:「谢岚姐。」
沈岚翻了个白眼:「少占便宜,现在你可还没资格喊我姐。
「照顾好我妹妹啊,不然下次追你就是把你追到天涯海角了。」
江淮语气笃定:「你不会有机会的。」
25.
江城中心沿湖地带的风景区,春节期间不禁烟火。
大年三十跨年夜更有一场大型烟花秀和灯光秀,这便导致室外本应清冷的街道人来人往,都在湖边等着跨年时刻。
江淮把车停到离湖边有一定距离的停车场,下车时他朝我伸出手要扶我,我便顺其自然地牵住,再也没放开。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但把手牵得更紧了。
我们绕着人群外围走,路过几座摊贩时,我的目光在一个鲸鱼摆件上顿了一瞬。
上辈子我曾在自己的课桌上发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走到街头路灯下一片较空旷地带,江淮忽然松开我的手:「在这等我。」
我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远远地,我看见他朝着那座小摊跑去,拿起了那个鲸鱼摆件。
我的眼睛渐渐湿润,难以想象上辈子江淮在大年三十一个人到湖边买起这个摆件时,是怎样的心情。
我又庆幸,这一次我就陪在他的身边。
我忍不住想,江淮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向我表白啊?
我看着江淮买好摆件朝我走来,忽然灵机一动。УƵ
我耍了个小心机。
在江淮远远看着我的时候,我朝前踏了两步,试图假装一不小心平地摔一跤。
但真摔倒地的时候,我着实尴尬得无地自容。
不仅因为我演得太假,还因为我是屁股着地……
这……这可怎么假装崴了脚啊。
我呆愣愣坐在地上,江淮已经跑到了我身前。
我尴尬到脸红,正想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江淮忽然把鲸鱼摆件塞进我手里。
而后他蹲下身,将背面向我。
「上来。」顿了顿,他说,「我背你。」
26.
以前我看电影《假如爱有天意》,一直觉得里面男主故意不带伞只为和女主一起避雨,而后女主也故意不带伞在雨中奔向男主的画面,是这世上最浪漫的双向奔赴。
可江淮背向我,背起我的时候。
我发现世间其他所有浪漫,都不及江淮让我心动。
我搂着江淮的脖子,趴在他肩侧,手里拿着他送的鲸鱼摆件。
「为什么送我这个啊?」
「我希望……年年有余。」
湖边的风很冷,我却只感到江淮的体温,暖得人心滚烫。
湖对面的高楼亮起倒计时灯光,不远处人群传来哄闹声,而后是整齐划一的倒数。
江淮背着我,停在圈外无人的地方,一起默默等待新一年的钟声敲响。
倒计时数到一的时候,我喊了一声:「江淮。」
我:「你寒假作业做完了没?」
江淮:「新年快乐。」
「……」
湖上燃起一簇簇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瑰丽景色,美得绚烂夺目。
江淮轻笑了一声:「沈余,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想着学习。」
我扬起唇:「不啊,我在想我们的未来。」
江淮愣了愣,托住我大腿的手骤然缩紧。
「你说什么?」
算了,不等了。
「我说。」
第二次告白,应该我对江淮说。
我把嘴唇对准江淮的耳朵。
我好像生来便是个错误。
养父母不喜欢我。
纵然我挨打不哭,挨饿不叫,他们到底还是在一个冬天把我赶出了家门。
我在城市流浪,被警察送到一个孤儿院。
我在孤儿院待了几天,又被院长送走了。
他们厌我、怕我,无人关心我遭遇了什么。
我从一座城被送到另一座城,但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直到六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儿。
她扎着马尾辫,一双杏眼明亮皎洁。
她总是躲在人群后头,安静斯文,看我的眼神不躲不避,只是带着怜悯。
她不怕我。
她会偷偷给我送吃的,送糖果,她以为我睡着。
其实我眼睛眯着一条缝,一直在贪婪地看她的面容。
我不敢看得明目张胆,怕这样仅有的温柔也会被吓走。
02.
我的亲生父亲找上门的时候,我手里正攥着那个女孩送的糖。
其实我从前无所谓去哪,可得了一颗糖之后,我不想再跟着这个男人走。
他扔掉我的糖,一脸冷漠:「江家的孩子, 哪有你这样的废物。」
江家?原来我姓江。
他们说我的母亲才是父亲的白月光,找我回来是为了以后顶替我哥的位置,可我哥压根没把我放在眼中。
他们要我强势, 要我不能懦弱。
好无趣,那就浑给他们看咯。
我变得张扬、桀骜、肆意妄为。
我又遇见了那个女孩儿……
她把我忘了。她怕我了。
我看着她跟在自己姐姐后面,看着她依然藏在人群角落。
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我总还是能一眼就看见她。
我发现她有点胆小,很乖,学习好,什么都优秀。
她和其他人一样怕我,讨厌我,可她又从不像其他任何人。
七岁那年,我把说她坏话的林家小子打了,她明明只看见了我打人,却在长辈问起时,口齿清晰地说: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矛盾, 我只看见了一部分, 不是全部。」
高一的时候, 她看见我被一群混混围着, 以为我会遭遇不测, 偷偷跑去门卫室喊了老师。
他以为我不知道是她做的。
有段时间方逸看言情小说看入了迷,整天把小说情节挂在嘴边。
我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大男人看这些真是娘炮。
但他说的有个词,我后来记在心里, 反复咀嚼了很多年。
嗯。
沈余是我的救赎。
我明知沈余不会喜欢这样的我。
可她那样优秀, 我不知道高三以后还能不能像这样时常默默看着她。
我想让他记得我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
哪怕只能以玩笑之口。
我点一根烟, 倚着沙发背。
我装了很多年的从容轻佻,那是我最忐忑的一次。
我隐在灯光最昏暗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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