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龙溟竟然还在屋子里待着。
云婉枫懒懒躺在床上，她身上的衣衫被自己悄悄地扯烂了，露出玉雪的肌肤来。
“竞寒，你昨晚对人家太用力了，我浑身都疼。”
娇娇柔柔的声音，哄得男人心底有些酥痒。
他温柔抚着她的脸：“抱歉，昨晚喝多了酒。”
玥狸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她才是那个浑身都疼的人。
为了掩盖身上的那些红痕，她今日特地穿了一件高领。
“少爷、夫人，奴婢伺候二位梳洗。”她在门口恭恭敬敬喊了一句。
龙溟听到声音之后挑了挑眉，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进来吧。”云婉枫依旧偎在他的怀里，慵懒妩媚。
玥狸放下水盆，拿着毛巾过来伺候云婉枫梳洗。
她不是一个惯于伺候人的下人，有些动作无论做过多少次都依旧生疏，更何况，还是在龙溟的面前。
云婉枫一直觑着龙溟的脸色，发现他在看见玥狸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方才稍稍安心。
她懒懒起身，待梳洗完之后，又缠上了龙溟的腰：“竞寒，你今日定要出门吗？不能就留在家里陪我？”
“有些公事需要处理，乖，晚上我会早些回来。”
这二人耳鬓厮磨，浓情缱绻，倒让玥狸站在一旁，愈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头泛起针尖刺般的疼痛，她垂着头，暗暗咬着牙。
不该她肖想的事情，她早已不该再想。
只是心痛这件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你这个丫鬟……”看着玥狸端着水盆出去的背影，龙溟的眼神蓦地一黯，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挽着云婉枫的手。
她心中一阵紧张，挤出一张笑脸：“不过是个丫鬟而已，竞寒，怎么了？”
“罢了，没什么。”
……
玥狸心不在焉地，在去厨房给云婉枫端早餐时被烫伤了手。
幸好白府里的小厮是个心善热肠的，不仅帮她干了剩下的活，还告诉了她离得最近的一家药铺在哪儿。
她刚出府门，才走到大街上，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抱歉……”她忙不迭地低头道歉。
对面来人刚想要破口大骂，突然停了下来，弯下腰来，仔细看了一眼一直低头如捣蒜的玥狸。
“怎么是你？”他笑了起来，“玥狸，这世界还真是小，你说是不是呀？”
听到这分外熟悉的声音，她心里一惊。
手上被烫伤的地方，仿佛分外滚烫起来。
面前的人长身玉立，眉目含笑，分明就是苏家少爷苏世渊。
“你这模样还真是落魄啊，不会又是偷了谁家的东西，被人打了吧。”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伤，幽幽冷嘲一声。
“苏少爷，请你让开。”
“本少爷偏不肯让。”
他故意挡住了玥狸的去路，分明就是在刻意找茬。
其实这家伙也未必有多少恶意，只是在整个南城，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苏世渊。
她转身就走。
苏世渊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玥狸，你还跟我装清高呢？一个出来卖的，还以为如今自己洗得白？我看你如今也落魄，不如就从了我，我替你去秦楼楚馆赎身啊。”
他这声音太大，已经引来街上众人围观，纷纷对玥狸指指点点。
她有些惶然无措，登时想起姨娘死时的场景来。
千夫所指，她又能如何？
“苏少爷，请你放开我。”
她大力挣扎，可苏世渊的力气比她要大得多，偏偏身上粗布衣裳的质量又不好，用力一挣，衣襟竟然被扯开，露出她肩上一大片的红痕！
她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苏世渊微眯起眼，这样的痕迹，是个人都看得明白是为什么而留下的。
“玥狸，我没想到，你身边的男人还不少啊。”
他本来只是想调戏调戏她玩玩的，毕竟三年前，他就最喜欢这样的小游戏，看她恼羞成怒，是他的乐趣。
可是一看到这些痕迹，他竟陡然生了恼意。
“我没想到，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下贱。”
“你放开我！”
“砰！”
破空里突然一声枪响。
围观群众被吓得立刻作鸟兽散。
苏世渊往前看去，只见龙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街而过。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白少帅。”
龙溟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着苏世渊的脑门。
他立刻就松开了抓着玥狸的手，举手作投降状。
毕竟枪子儿不长眼，他还是惜命的。
“白少帅为了一个丫头片子，不会就打算当街杀人吧？”他勾唇一笑。
“苏少爷当街调戏我白府的人，被杀了也不可惜。”
“你——龙溟！我们苏家也不是任你帅府拿捏的！你要是敢动我……”
龙溟跃马而下，一件披风已经落在玥狸的肩膀。
披风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枪口被顶在了苏世渊的脑门上，他有些慌。
虽然以苏家在南城的地位，龙溟未必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开枪，可这活阎王的名声也是在外的，苏世渊未必惹得起。
思量之下，他决定服软。
“本少没想到白少帅竟然是喜欢玩这种丫头片子的，莫怪莫怪，这种腌臜女人，让给你也罢！”
说完，他摆摆手，扬长而去。
龙溟冷嗤一声，这才收枪。
此时街上早已空落落无人了，玥狸扣好了衣服扣子，脱下那件披风，双手奉还给他。
“少帅，多谢您。”
他神色有些不悦：“我今日帮你，不是要帮你，只是不想让你丢了婉枫的面子。”
“是，我明白。”
自然是为了云婉枫，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她么？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龙溟一直盯着她，看着她身上才刚穿好的衣服，看着她脖颈间高领也难以掩盖的若隐若现的红痕，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少……少帅，那我先走了。”
她刚打算走，又听见龙溟突然开口：“书意，你能不能离开南城？”
轰然一下，所有顽强筑起的壁垒，仿佛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离开？
就因为，她现在是玥狸吗？
还是，从前……
问题的答案，玥狸没能给。
她抱着一盒烫伤药，一路跑回了白公馆，刚回到房间，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过了很久，颤抖的身体依旧没能停下来，她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玥狸，你就是贱。改了名字还是一样贱，为什么明知道云婉枫嫁的人是龙溟，还要答应做陪嫁丫鬟，为什么明知道那个人是龙溟，还要答应圆房啊，为什么？为什么……”她将头埋了起来，良久，呢喃了一句，“当年，不如饿死在南城城外。”
……
“书意，你怎么睡在地板上？”
玥狸别过头，看见了云婉枫，这才发现已经傍晚了。
“小姐。”
云婉枫将书意从地上扶起来，故作埋怨，“书意，你太见外了，叫我婉枫就行。”
这样热情的云婉枫，让玥狸觉得怕。
上一次云婉枫对她热情，是在求她代替自己去跟龙溟圆房的时候。
果然……
“书意，晚上你先去龙溟的房里吧。”话说的不是太详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又是昨晚的勾当。
玥狸想起白日里，龙溟说过的话。
“书意，你可不可以离开南城……你是婉枫的丫鬟，你这样不检点的样子，总有一天会连累婉枫的，也会毁了你自己。”
七年了，清楚龙溟到底没能认出自己，玥狸不知是高兴？还是松了一口气？是难过？还是呕了一肚子气？好像都有吧，五味杂陈的……
“婉枫，我想离开。”她一向听龙溟的话，不是嘛。
什么？
云婉枫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有些怒意，“书意，你不能走。”话说的明显有些急，“我根本就不喜欢龙溟，我喜欢的人是苏世渊，书意，你都知道的。”而且她还没看够这样“可怜”的玥狸，怎么舍得放过她。
这门亲事，云婉枫起初是拒绝的，她在宛城可是天，连宛城首富苏世渊都对她倾心，凭什么因为龙溟，就被迫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南城。
再说，她早就同苏世渊走到了一起，也尝到了鱼水之欢。
为此，她对龙溟，甚至生出了厌恶。
加上苏世渊也追着她来到宛城，让她如何愿意轻易地躺在龙溟的怀里。
云婉枫故作委屈的泪花都涌了出来，抓着书意的手道：“龙溟是少帅又怎样，这个人我根本不爱，也不想去爱，看在云家当年救你的份上，所以，书意，帮帮我吧。”所以书意，再去被龙溟睡一次，这可是我云婉枫施舍给你的，反正一辈子都没有男人要你的。
这些话语，让玥狸心口疼得愈发厉害，揪着的那种。
她那么爱龙溟，为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被他赶出了南城。
白婉枫不爱龙溟，什么都没有做，却被他心心念念的爱着。
老天爷，有时候真的好过分！
……
当夜，玥狸还是去了龙溟的房间，是熬不过云婉枫的多番请求；还是放不下那根深蒂固的爱情；还是有些许期待，待事情败露了，龙溟看她的神情。
到底是哪一种呢，还是哪一种更多一点？
都罢了……
夜。
灯依旧没有开。
龙溟依旧是醉的。
龙溟依旧会拥着她，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喊着婉枫的名字。
而她依旧会在他熟睡之后，忍着浑身的酸疼，按着肋骨那处，逃离他的怀里……
这样的循环，不知道持续了多少次，玥狸甚至熟悉了、习惯了，甚至没那么怕了，也不会在昏暗的走廊上奔跑了。
像这样静静地穿过大厅，步伐也不会那么别扭了。
这时，门外有灯照了进来，随后，龙溟的爹白泰山和管家福叔也走了进来。
玥狸急忙低头，恭敬喊道：“老爷。”
白泰山看着昏暗的楼梯，还有夜深人静出现在客厅的丫鬟，精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是谁？”声音透着令人害怕的威严。
玥狸没有慌，心底想着，连龙溟都没能认出自己，又何必遮掩，老实道：“云小姐的陪嫁丫鬟，玥狸。”
“书意”两个字，让白泰山扶着拐杖的手颤抖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瞪大了眼珠。也让福叔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推进河里的女子，那个一直黏在龙溟身边的乞丐，她的名字也叫——书意。
这个名字……还是龙溟取得。
归宁日。
龙溟准备了一大堆礼物，随云婉枫回到宛城，拜谒亲属，出于各种目的，玥狸也跟着回去，在云婉枫的邀请下，随龙溟的车。
龙溟笑若春风，护着云婉枫的头，先让她上了后座，自己刚准备上车时，看见了立在前门的玥狸，张口，“小——”
玥狸拉开车门，低下头，坐进了副驾驶，没有磕到头。
刚才，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
龙溟看向车前的后视镜，像是那里有他要找的答案，视线于玥狸有一刹那的碰撞，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熟悉和疏离。那日，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任何言语，就那样沉默的接过了他递给她的烫伤药，沉默的……逃走了！
“走！”龙溟的话中带着一丝显怒的情绪，因为玥狸沉默的态度，沉默的居然让他生出难得的心疼。
司机没有见过这样的少帅，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发动了车子。
闻言的云婉枫面上平淡，心底却反感着，反感龙溟是这样暴躁的脾气，一会晴空，一会打雷的。哪里比得上温柔待她的苏世渊，想起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轿车后面居然还跟着一辆轿车，熟悉的车牌号……那是苏世渊的车。
……
回到宛城云家，云婉枫借口有些晕车，靠在玥狸的身上，两人先回了房，龙溟在亲戚之间周旋着，笑容亲和，在这一点上，他是个好丈夫。
可是云婉枫不爱他，凭什么爱他，他可是打乱了她规划好的路。
而且她也不懂，南城明明是江南水乡，盛产美人，更有宋家和杜家这样的名门世家，龙溟为何偏要选择远在宛城的她。这样的生活，她厌烦了，她想苏世渊，她想苏世渊带她走，为世人留下这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即便到时候败了，把玥狸推出去，不就得了。
“你确定？”
云婉枫坚定地点点头，“恩！”
玥狸接过那封信，藏在怀里，趁着丫鬟，管家都在好奇南城白少帅的时候，向着后院走去，整个云家的人都围在了一起，龙溟目光落在院中，一眼就看到玥狸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中，眉头微微一蹙。
玥狸一路小跑着来到苏府，拜托门口的家丁把信送给苏世渊，人刚准备走，苏世渊突然从门内冲了出来，手上拿着未拆封律周的信，乐道：“哟，书意，你又给我写信了。”
书意淡淡道：“信是小姐让我给你的。”
“不信！”苏世渊相信这都是书意欲拒还迎的手段，当着她的面将信拆开，看了信的内容后，手不自觉握成了拳，“你希望我这么做……”在玥狸默然的注视下，苏世渊恼道：“你希望我带着云婉枫私——”
玥狸忙伸出手，紧紧捂着苏世渊的嘴，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苏世渊也看清了她水润的唇，和被秀发遮住的，若隐若现的青紫痕迹，一股无名火窜了出来，将玥狸抵在了墙上。
“多少钱买你一晚上？”
玥狸沉默。
“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买你一晚上是五百大洋，现在翻十倍，五千大洋，玥狸，你昨晚的客人，可没我这么大方吧。”
玥狸还是沉默，甚至连眼神都飘向了远处。
苏世渊从未这么挫败过，就像当年一样，他揪着玥狸的衣襟，想要做点什么，余光瞥见龙溟倚在门口的石狮旁，抽着烟，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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