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甚至清漪……”
察觉到沈言之骤黯的眼神,司令立刻顿住,又说:“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必须要冲到前锋,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为了祖国的安定,我们无路可退。”
沈言之抬眸,目光坚毅而凛然:“司令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拍拍她的肩:“言之,我知道清漪的事让你很难受,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我们只有努力前进,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沈言之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司令办公室,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
等会议结束,天已经彻底黑了。
沈言之回家脱下常服,换上迷彩服,当看见桌上宋清漪的日记本时,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
半晌,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而后将本子跟宋清漪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
关上柜子,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
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可宋清漪基本没用过。
沈言之捏着存折下楼,拿起座机的听筒,拨通院长家的电话。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哪位?”
“院长,是我。”
“沈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沈言之抿抿唇:“院长,我要出趟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李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学费和医疗开支,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
“另外……等他好了些后,麻烦您带他去清漪墓前看看。”
听到他这些的安排,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语气凝重:“放心,沈团长。”
得到院长的应允,沈言之道谢后挂断。
犹豫了瞬,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
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第二次是准备跟宋清漪结婚……
但这第三次,没有人接。
沈言之皱起眉放下听筒,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
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缓了片刻,沈言之起身关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下,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
借着探照灯的光,沈言之回望军区的方向,拿出宋清漪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
……
三个月后,边境。
已经入秋,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
帐篷内,沈言之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团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
沈言之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
指导员恨恨骂了句:“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
来这儿几个月,冲突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又没越过国界,没危险却实在憋屈。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
沈言之立刻绷紧神经,带着指导员冲了出去。
是一颗土手榴弹!
一连连长坐不住了,掏出枪破口大骂:“这帮兔崽子,真是欠收拾!”
沈言之脸色铁青:“去带人围剿,既然他们动手了,就别怪我们。”
“是!”
连长应了声,立刻带着人进了树林。
指导员不远处被炸出来的坑,表情有些难看:“总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上头交涉没有。”
话音刚落,一条大黄狗叫着跑了过来。
指导员登时换了副面孔,蹲下来揉着大黄狗的头:“嘿!大宝!”
看见步枪,沈言之面色微变。
“大宝,等等我!”
稚嫩的男孩声音传来。
抬头望去,一个穿着少数民族的六七岁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团长叔叔,指导员叔叔!”
指导员从口袋拿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阿木,叔叔们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待在家里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阿木笑呵呵把糖放进口袋,又拿出一个绣着民族语言的福袋,递给沈言之:“爷爷让我把这个给团长叔叔,说谢谢团长叔叔之前把爷爷从河里救上来。”
说着,还一脸认真地解释:“爷爷说这是我们族的护身符,可以保护叔叔哦!”
面对孩子明亮真挚的双眸,沈言之蹲下身解释:“替叔叔谢谢你爷爷,但叔叔不能收。”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阿木一下就丧气地垂下眼:“团长叔叔,爷爷说了,要是你不收的话,回去就要打我的屁股……”
指导员笑了笑:“团长,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但也得尊重人家的文化,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好心。”
阿木立刻点头附和。
沈言之叹了口气,接过护身符后揉了揉阿木的头:“好,那阿木还是要记得替叔叔谢谢爷爷。”
说话间,他心里还是盘算着把阿木跟他爷爷转移的安全的地方去。
他们族人世代靠狩猎谋生,阿木的父母早逝,他跟着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在战争爆发后,因为村子正好在国界交界处,村里所有人都被撤离,唯独阿木的爷爷死都不肯走,而阿木也跟着留下来。
但战争无情,身为军人,又怎么能把一老一小的百姓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在沈言之的催促下,阿木牵着大宝回家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他命令道:“明天派人把他们转移到县里去,就算抬也要抬走。”
指导员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立刻去安排。”
沈言之揉了揉眉心,从口袋拿出宋清漪的照片,冷毅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才过半小时,满身血的大宝摇摇晃晃地回来了,它嘴里还衔着阿木一片衣角。
沈言之心霎时一沉,立刻带人朝阿木离开的方向赶过去。
天色渐暗,四周是茂密的杂草,各种昆虫的鸣叫相互交错。
“注意脚下,小心地雷。”沈言之低声提醒。
忽然,一个战士低声喊:“团长!找到了!”
他立刻循声过去,眼前的景象如千万根针扎进了他的双眼。
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阿木倒在一个土坑里,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流血,小脸已经白到几乎发青。
“卫生员!过来救人!”
听见沈言之的低吼,卫生员赶忙过去给阿木检查,呼吸微弱,得赶紧止血!
“妈的,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战士气红了眼,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得赶紧送回驻地输血治疗,否则就来不及了。”卫生员面色凝重。
沈言之让他们把阿木带回去,将子弹上膛后往阿木家去。
“团长,你去哪儿?”战士惊讶看着跟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去的他。
“阿木爷爷一个人在家太危险,我去把他接过来。”
“我们跟你一块去……”
“不行,一连围剿还没回来,说明敌人还没有被解决,太多人去只会打草惊蛇,你们把阿木安全的送回驻地,这是命令!”
“……是!”
等战士们跟卫生员带着阿木走后,沈言之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顺着小路往阿木家去。
可刚看到那垛木房的影子时,就看见两个穿着邋遢工字背心的男人举着步枪,摸进去了,
他面色一紧,暗骂了声:“该死!”
紧接着,阿木的爷爷被推搡着出来,矮个儿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高个儿男人就把对准老人的枪口抬高。
沈言之眉头紧蹙,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村子里还有人,看样子是想抓阿木爷爷当人质。
眼看老人要被带出国界,沈言之也来不及顾虑,直接照着两个男人脑袋开枪。
‘砰!砰!’
两声枪响,两个男人连痛都来不及就倒在了地上。
他赶忙手跑过去扶住阿木爷爷:“老人家,没事吧?”
老人听不懂普通话,但一看是沈言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他的手。
眼看天快黑了,沈言之收起枪,准备把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送去驻地。
‘砰——!’
黑暗中,枪口瞬间的火光犹如昙花绽放。
沈言之脸色瞬间苍白,木然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血洞……
阿木爷爷被吓住,惊惶地看着面前踉跄的身影。
像是被直觉趋势,沈言之突然转过身,用身体护在老人面前。
‘砰——!’
下一秒,又一颗子弹穿透沈言之的后背!
几乎是刹那间,他只觉眼前都刺眼了起来,枪声和着战士们的嘶喊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回音。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口鼻涌出,‘咚’的一声闷响,原本挺拔的身影骤然倒地,护身符从口袋掉出,被血染红。
“团长!”
他凝着漆黑的天空,嚅动着唇:“带,带老人走……”
一颗陨落的星星带着拖尾划过天幕。
恍惚间,沈言之看到所有星星都汇聚在了一起,拼凑出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失去的宋清漪。
他红着眼笑了笑。
幸好自己走之前已经把宋家豪的事情交代好了,否则还真是没脸去见宋清漪啊……
十年前,他救了她。
十年后,他跟她牺牲在同一个地方。
想想,不亏吧……
凝着那星光中熟悉的脸庞,沈言之慢慢闭上了眼。
……
“言之?沈言之!”
伴着吵嚷的呼唤,沈言之便觉脸颊挨了两下。
他立刻睁开眼,正想看看是谁敢这么对自己,却见眼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列兵。
小列兵身上脏兮兮的,戴着劳保手套,一脸着急地痛斥:“这个时候你还犯困!那个叫宋清漪的孩子都被埋五天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沈言之眸光一震。
叫宋清漪的孩子!?
他才反应过来,抬眸张望。
整座城市一片狼藉,塌陷的楼震废墟上穿梭着军人、消防员和医生,还有悲恸大哭的人。
这是……十年前地震受灾最重的临川县!?
下一秒,又听见有人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从清理出来的缝隙钻进去,让孩子先补充体力才行!”
“可这样风险太大,如果一旦处理不当发生坍塌,别说孩子,连进去的人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沈言之心神一动,几乎本能反应般冲到了前面:“我要去救清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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