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丞相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小美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数落,一张脸黑如锅底。
即将发作之时,萧瑾玄出声了,“宜美人规矩持重、端方贤淑,池爱卿亦是大雅君子,只有君臣之别,反倒是丞相今日身体渐虚,或许是多思的缘故。”“丞相是朕的股肱之臣,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明明是偏私的话,被萧瑾玄说的一本正经。
逼得涂丞相咬着后槽牙认了,“微臣多谢陛下关怀。”
萧瑾玄手一挥,“既然是庆贺宫中喜事,众爱卿无需顾忌,务必尽兴才好。”
常顺抬手击掌三下,乐坊的优伶鱼贯而入,鼓乐声再起,方才的惊涛骇浪顷刻间消退,大殿内又恢复了酣歌醉舞的热闹景象。
至于尚且还跪在殿上的莫采女和许御女,也得以手脚绵软地坐回席上,然而,等待她们的只怕还没完。
皇后受此重创,少不得要怪罪她们办事不力;江羡好又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利,日后少不得要给她们脸色瞧。这日子,还有的熬呢。
一场轩然大波就此平复,江羡好赢得满面春风,今夜之后,所有人都要重新审视这个从前不起眼的宜美人。
如今她可不仅仅是一个机缘巧合上位的小小嫔妾了。
今日萧瑾玄的态度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陛下有多眷顾宜美人,皇帝的宠爱是她最大依仗。
可以让她以小门小户的出身与嘉美人平起平坐,亦可以助她仅美人的身份染指宫务,到了来日,若能得了皇子,更是母凭子贵,前程无量。更何况,今日皇后连带着涂丞相都在她手里铩羽而归,足见其心机城府,不容小觑。
一场宴会下来,平常少有交集的采女们都上赶着来与江羡好搭话,把她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江羡好也是一碗水端平,“诸位妹妹个个都是出挑的,偏将我夸做了天上的嫦娥一般,只叫我都要愧红了脸。”
“宜美人天姿国色,有闭月羞花之容,即便是月宫的嫦娥仙子见了都要矮三分,岂是嫔妾等能比的?”
……
明明是庆贺的宴会,坐在金碧辉煌的麟德殿,欢声笑语不断,可实际上众人都是如同嚼蜡,这样的宴会,十回有八回要出事,从嫔妃到臣子,个个都提着一口气。
到了亥时,总算是要散场了,萧瑾玄率先离席,众人也各自散了。
下了船,江羡好同池卿环并肩走着,二人都未乘辇,身后跟着宫女们,沿着看不到尽头的宫道往寝宫里走。
此时明月当空,清冷的月光照亮了青石板路,更显的冰的沁人。
到了岔路上,一直垂首沉默的池卿环低声开口,“容姐姐,此事是我做事不稳当,险些害了你和哥哥。”
池卿环想着今日涂丞相一环扣一环的算计,若非江羡好妙算在先,她只怕要害的一家人都覆灭在此。
即便是此时再想起,也要心慌不止。
江羡好对上她惊魂未定的目光,伸手捂住她冰凉的手,眼神镇定,“你唤我一声姐姐,咱们便是在宫中相依相存的姐妹。就像你曾说的……想害咱们的、以为咱们好欺负的,都会知道厉害!”
“害人终害己,多行不义必自毙。”江羡好的手微微用力,试图给池卿环一些力量。
池卿环紧紧地望着江羡好的眸子,即便在这样的夜里也亮的惊人,握着她的手并不热、也不有力,但池卿环的心奇迹般安定下来。
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江羡好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夜深了,快去吧。”
池卿环这才由连翘扶着往流云宫去,江羡好并未立刻转身,看着池卿环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这才回转过身。
池卿环走了,江羡好的脸色冷了下来,寒声道:“明早你去一趟棠梨宫和曼音阁,莫采女和许御女造谣生事、目无尊卑,责令罚抄《女诫》百遍,十日内抄完,再让膳房断了两人的荤食。”
江羡好偏头嘱咐向荆道,“就说是我的意思。”
御茶膳房是常顺管着,放了江羡好的名号出去,以常顺这个人精,必然能闻弦而知雅意,够这两人喝一壶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江羡好便从莫采女和许御女开刀,叫满宫里看看,要与她作对,即便是皇后的人也没有好果子吃。
杀鸡儆猴,不外乎如此。
“主子放心。”向荆点头,清浅的美目阴沉,“奴才定会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分寸。”
要谋算的都算完了,江羡好才勉强松了紧了一整日的神经,放慢了步子。
江羡好在席上喝了一杯酒,她在闺中从不饮酒,这一世算是第一回沾酒,此刻酒意渐渐上来了,头脑有些昏沉,得亏向荆扶的稳当。
在红墙的琉璃瓦上,歇了一只柳莺,在琉璃瓦上蹦蹦跳跳地,发出雀跃而嘹亮的鸣叫声,合着微风听不大真切。
江羡好反而觉得别有一番趣味,似乎……比麟德殿里的乐音更妙。
听着,她的脚步不禁就慢了下来,有些出神。
向荆也注意到了那只鸟,低声道:“主子若喜欢,奴才这便去捉了来,养在宜秋宫的廊下,可日日为您鸣唱。”
江羡好摇摇头,“人家自由自在的,何苦抓了来?”
向荆浑不在意,“只要您喜欢,为您歌唱是它的福气,怎么会苦?”他的目光锐利,紧紧盯着那只跳的正欢的鸟儿。
许是感受到危险的气息,那只小巧的柳莺小跑几步,振翅腾空,只听翅膀哗啦啦的响了一阵,圆滚滚的小身影便隐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江羡好能感受到向荆扶着她的手微微一紧,脚尖跟着垫了垫,一副恨不得立刻追上去的架势。
好在他还记着要扶江羡好的头等差事,再度稳住了身形。
江羡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瞧瞧你,连只鸟儿都能吓跑了。”
向荆要强,立刻道:“奴才这便去追了来!”
“诶!”江羡好赶紧拉住了他的手,向荆本来跟离弦的箭一般的身体,被她轻轻一拉便拽了回来。
“我听过了它的叫声,我高兴了;它能翱翔天际,它也高兴。本是两全其美的事,你何苦要拘了人家在笼子里?”江羡好声音里带了笑意。
江羡好认识的向荆沉稳妥帖,她未见过他这样毛毛躁躁的模样,觉得有些新奇。
向荆乖乖地站回江羡好身边,不吭声了。
江羡好松开手,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天空广阔,风清朗月,岂是雕梁画栋的廊下金笼可比的?”
一旁的青町跟着仰头,月光清冷让人神伤,她如何听不出江羡好话里的伤感失意,不知是在为柳莺伤心,还是为江羡好自己失意。
向荆却没那么多愁善感,反而正儿八经道:“主子不喜欢拘着鸟儿,奴才可每日定点投放食物,自有鸟雀啄食而来,尽兴而散。”
青町啧了一声,本以为向荆没听懂主子的言下之意,才要提醒。
向荆就温声道:“您并非廊下豢养的鸟雀,皇后和嘉美人不过是得意一时罢了,只要您想,奴才必定竭力助您直上青云。”
江羡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只是含笑看着他们,只要在乎的人都在身边,这冷冰冰的宫殿似乎都没那么磨人了。
这样想着,江羡好就不免思念起了儿子弋安,她要尽快升上去,才能保的弋安不再受任何委屈。
“走吧。”江羡好收拢心神,缓步往宜秋宫去。
拐过了转角,江羡好远远看见了通往宜秋宫的宫道旁似乎站着两人,手里提着的灯笼照亮了脚边的地面,却看不清是谁。
江羡好走近了才发现,是一脸局促和紧张的江听娇。
一见她过来,江听娇俯身行礼,“嫔妾参见宜美人,请宜美人安。”
江羡好在路上耽搁了好一会儿,江听娇早该到宜秋宫了才是,“起来吧,你等在这里做什么?”
江听娇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姐姐,方才在麟德殿上,并未嫔妾不想帮您说话,实在、实在是嫔妾害怕……”
“求大姐姐莫要见怪,嫔妾绝无异心,日后……”江听娇紧跟在江羡好身边,吞吞吐吐道:“日后嫔妾必定与大姐姐同进同退,第一个站出来为大姐姐说话……”
江羡好听着她倒豆子一般的保证,有些不耐地抬手打住,“你我之间,就不必装什么姐妹情深了。”
江羡好知道,江听娇打心眼里就没想着帮她,但也是不敢害她的,她也不指望江听娇能帮她什么。
“不过……虽然你我之间并无情分,但你我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倒了,你也没法独活。今日这事,若真叫皇后得逞了,不止是你我,整个江家,我们的父母兄弟,都活不了。”
江羡好逼近了江听娇,“二妹妹只需记着这一点,便知道,日后应该如何行事。”
江听娇嘴皮子都在发颤,今日皇后向江羡好发难,她起初是窃喜,想着风光得意的嫡姐也有今日,待形势严峻了,才晓得害怕。
而后巧心和她细说了几句,她心里便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了,这会儿是怕江羡好秋后来算自己的账,赶紧来解释。
“嫔妾记下了。”江听娇头都不敢抬。
江羡好也懒得再与她周旋,她有些困乏,与江听娇擦肩而过,继续往前走。
扶着江羡好的向荆微微抬眼,瞥了一眼江听娇身边的宫女巧心,这头巧心立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待转过了街角,隔的老远就能看见宜秋宫门口排布的整整齐齐的灯盏,一眼便知,是萧瑾玄的銮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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