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天气,真让人受不了了。你没这种感觉吗?嗨,嗨,问你了!”埃斯蒂火爆脾气,冲我吼了起来。这时,雨下大了起来了。
其实我的心思早已被另一件事牵动着,根本没有在意这早上绵绵细雨多么烦人,虽说在szent istvan大街等早班车,而双眼始终盯着沉得要塌下来的天。收回目光,看着一脸横肉的匈牙利女人。
“小点声,我不聋。”
“赵!因走的急,出家门没带伞。正好咱们同路,合用你伞可以吗?”
“嗨、嗨,与你和用我的伞,你那胖身子……我可受不了。”说着我已注意到车来了,向便道牙子移了两小步。
车门开了,没等我跨上去,埃斯帝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帮忙拽我上去。”
上了车,不待我站稳,车就启动了;稍猛了些,整车了的人东摇西晃起来。我身后埃斯蒂抱住我的后腰,差点把我带倒。
“混蛋!这也叫开车?”声音洪亮的令全车人都看她。“对不起亲爱的。”说着,她松开抱我的双臂,顺势坐在身边的座位上,一头金发落满了雨水;一绺一绺紧紧贴在脸颊,令我站着往下看的非常清楚。她示意我的伞可以靠在她屈的两腿之间。我摇头拒绝了。因为有人告知我她特爱沾小便宜。
我们是邻居。在我搬进来的当天,有个叫鸠拉的另个邻居悄悄告我:“千万小心,42单元的埃斯蒂,43岁,单身,两孩子的妈,象茨冈人爱沾小便宜;象犹太人爱算计……”
不几天,鸠拉的衷告得到了验证。
一个周日。我打扫房间时,为了方便,我把倒完的小垃圾桶放在紧贴42单元门边。在我扭脖的丁点功夫儿,垃圾桶不见了。
时隔不几天,在我回家上楼时,巧在冲楼梯口的埃斯蒂家门开着,我的小垃圾桶就放在她家屋角。我不想因鸡毛蒜皮小事闹邻里不和,也就悄声无息的过去了。
又是一个周日。我正要出门去一个朋友家玩,她在楼梯口拦住了我。
这次看她打扮跟往常大不相同。上身穿件紧得无法再紧的半袖衬衫,碎小的兰花,点缀在雪白考究的面料上;牙边,袖口镶着与花同色的兰边;洁净素雅。下着缩腰包臀,宽裤脚的米色弹力裤;一双白色半高跟船鞋,显出高幅面的丝袜。整体色调非常和谐。往日那肥胖体态被这身得体服装覆盖的那么丰满,舒展,自然。
“你们中国人有个特点:乐助他人。”
“我怎么不知道。”
“是这样。我两个儿子在德布勒森上学,想去看他们。有个箱子太重,我取不下来,请你帮个忙。你看,就是这个。”进了她家。
两扇门的衣橱顶上,放着一个硬壳旅行箱,箱子已移到衣橱边儿。我没费多少劲儿就取了下来,顺势扫了一下四周。家具比较简单,摆放的恰到好处;桌面和地板擦得相当干净。当我转身要走时,她又把我拦住。
“请喝杯咖啡”她指着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桌子上已摆好了一杯咖啡。多余的动作没有,完全是命令,不容我说。可我心里一直对她偷我的垃圾桶事耿耿于怀,何况仅是上周的事。再者,咖啡好像是事先沏好的……
“我只喝中国茶。”
“那……我给你沏柠檬茶。”
“不,不,谢谢。”欲起身。
“坐下!坐下!”说话的声音有点令我吃惊,这女人的脾气还不小。
只见她把那咖啡往我眼前一蹲,“这就是中国茶!喝!。”
我的妈呀,这人怎么这样求人办事呢;我给你帮忙,反过来再要求我喝我不爱喝的东西。我想着,还是不自觉的端起杯子呡了一小口。
“好,好,太好了。”她拍着手,笑的脸像熟透的大向日葵;浑身的胖肉被巨大鼓舞似的随着掌声抖动起来。
我不明白,这个小事足令她高兴的不得了。可刚才那命令口吻及说话表情,变化也太快了点。这个人脑子有毛病。想着,端咖啡的手放了下来。
他到我跟前,怕我的肩头说:“好!中国人好!”跟着她俯下胖身子,双肘杵桌面,两手托腮,一对大乳房被她死死的压桌面上,眼睛盯着我的脸。
我显得很不自然,嘀咕起来……别愣着,赶紧蹓。我一仰脖,把凉透的咖啡一股脑灌下去,说了声谢谢,像被追赶的兔子,一溜烟儿跑向楼下……
车——不知不觉到站了。因为是总站,所有下车的人都一个动作:支开伞,猫下腰,像钻踊道一样,蹓进了蒙蒙雨中。
埃斯蒂捅了我一下腰,示意我撑开伞。
我不情愿打开伞,慢慢的举起。她也不客气,一猫腰,钻了进来。就势,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攀我的肩头,头一歪,靠我肩上。我的脖颈感觉到她的呼吸。好在没走多远就到我换乘的地铁站,她只得和我分手了。
下午六点半左右,我照原路返回。天空依旧是阴沉,雨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下班的人们,步伐比早晨加快了许多。
出了地铁站口,正欲专乘公共车时,一个尖叫的声音“赵……赵!”
埃斯蒂站在不远处向我招手。“倒了大霉了”我在叫苦。
“大雨天,害我在这等你半个钟头。快打开伞,嗨呦,头发,衣服都湿了。”
她边跑边喊,没等我把伞撑好,她已钻了进来。同早晨一样:搂腰,攀肩,依头;那呼吸又吹进我的脖颈里。
“嗨——女士,咱可是邻里不是什么家人。帮忙可以,你可别……”
“快——走——吧,冷死人了。”
她搂我的手使劲拥我,那劲大的,就像提小鸡子,搡出我好几步远。等我站稳后,不满的说:“我知道,你不是等我;而是等我的伞!是不是这样?”我有点激动。
她瞪大那双蓝眼,冲我吼道:“是又怎样!难道这点忙也不肯帮吗?”她贴我身的胸脯一起一伏,我感觉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说……”我是想说“贪人家的小便宜还有理,是吗?”可我嘴里却说“对不起”,这话应该她说才对。看她那副恶相,就像我占了她的便宜……
“走吧,我肚子饿的不行了。”她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推我。“对了!”马上露出笑样说:“今晚我做肉豆汤,请你尝一尝。去吧——去吧。”挎我胳膊的手抓得更紧了,生怕我跑了。
说实在的,我根本,也不可能去她家喝那汤。到家后,我把门反锁,换了身衣服,打开电视机看法兰西rtv晚间新闻。
第一条新闻还没看完,敲门声就响了。打开门一看,埃斯蒂身穿一身睡衣,站在门口。“汤已做好,请——”她弯下腰,行了个欧洲绅士礼。
“谢了,我吃过了。”我明显在撒谎。
话音未落,她一把把我从半敞的门中提了出来,随手“彭”一声,把我的房门使劲关上;一把将我提进她的房里。立刻,我嗅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儿。但我马上意识到麻烦事来了。我赶紧回神对我房门,随口用中文骂一声“他妈的!”。
门已锁了,钥匙在换过的衣服口袋里,被反锁了,怎么办?这个臭女人。
她跟过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想痛痛快快的大骂她一顿:你不是总冲我大呼小叫吗?我要骂你时,让全楼的人都听得见;让所有的欧洲认识到:蟹伏在这里的中国人不是好惹的!别看我是45岁瘦小男人,雄风犹存。高大肥胖女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怕你们北欧人,中欧人,还有你埃斯蒂!告诉你:中国人不占小便宜。你听好了:我没有钥匙,就在你家睡,我睡你这个胖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对,那不我站她大便宜了吗?
我这么想着。竟管我没这么说,却一股脑的怨气从我的眼里算是冒了干净。不管怎么说我还得冒雨,穿过两个市区,往返两个小时的路程去我朋友家取钥匙。最倒霉的是我还没吃饭呀。
埃斯蒂低头过来,递给我一把伞。
一把新伞。做工不错,木把挺沉的,也压手。我撑开试了试,心想:鸠拉说的没错。
秋天的深夜挺冷的,加上身子被雨淋湿了,心也凉透了。拿着钥匙的手一直哆嗦。心想总算回来了。我正要开门,吓了一跳!黑乎乎的一个人蹲在门口。直到她站起来我才看清是埃斯蒂。她一把把我抱住,是那么的紧,紧的使我挣脱不开,她浑身的肉一颤一颤,她哭了。我笑着安慰她“没事,只当我遛弯儿了。”她摸到我被淋湿的后背时使劲拽我到她的屋里。不由分说,脱下我的上衣,快速取条干毛巾为我轻轻地擦,那轻柔的感觉,霎那间找回久违的爽意。待我披上她拿来的睡衣,一股暖流激发我的心“砰砰”地直跳。桌上已摆好了肉豆汤和夹香肠的面包,我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起来。当这些都结束后,我的意识才恢复正常。她所做的一切,我居然接受了,竟没有任何拒绝。
她给我讲了她的身世,一段不长的历史时,我只听清她曾离过两次婚。从此再也不相信男人了……但她最喜欢的是阳光和玫瑰花。直到我回房躺在床上,眼前晃动另一个埃斯蒂。她——胖的丰满且不失风润;湛蓝的眼睛似一汪平静透澈湖水,映射出世态炎凉;那满头金发,似金丝带,经历人生的风吹雨打;而骄横和任性是催发奋进,不懈追求的动力。至于我现实中的感受,与理想中的埃斯蒂有差异,今晚的事,给了我解释的平衡点。
转天晚上,我为答谢她的肉豆汤,特意在商店买了瓶红酒送她。没想到差点出事。
在她家,我说明来意,把我的礼物送给她时,她那份高兴劲儿,是我从未见到的。她把我从椅子上抱起来,随她最哼着小调,跳起舞来。她从柜里拿出来威士忌。赶上我的心情好,喝得有点过,不觉有点晕了。她拿给我她年轻是照片“漂亮吗?”我点了点头。“真的?”她有点不相信。我使劲地点头,她用怀疑的眼神看我,并在我眼前展示了一下身段,无不沮丧地摇头,“胖了,胖了。你喜欢我吗?”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令我吃惊。要知道我的回答对她来讲是多么重要。
“我有点热,心跳得厉害,这酒不能喝了。”我端酒杯的手有点不稳了。“喘气有点困难……”我的话音没落,她突然扑向了我;她把我死死地压在沙发上,那粗野的,狂暴的亲吻;加上那对大乳房压着,真的令我喘不上来气。周围像死了一般的静,唯有桌上杯中酒在微微的颤动着……
她慢慢的起身,轻轻的无不充满怨气地说了句:“你不是男人,不懂女人。你走吧。”
“我,我……对不起……”我像犯了错的孩子,被大人训斥后,灰溜溜的,不声不响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怎么也睡不着。屋子有点冷,被子有点凉,酒后的热度已经没了。一切没有了人间冷暖。好孤独……
爱一个人的权利,是天赐予的,但像我这样的人,被人爱是最难受的了……
没多久,埃斯蒂去了德布勒森,看她在那上学的两个儿子。借这个机会,我悄悄搬了家。在离开前,我和邻居鸠拉打了个招呼。对我的搬家,鸠拉显得很惊讶。不过他很理解。“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的。要知道,我是不爱交友的。”
按匈人的习惯,临别前,我送给他一瓶上等的托卡依白葡萄酒。
他捧着这瓶酒亲了好几下。然后悄声说:“有埃斯蒂这样的邻居算是倒霉透了,迟早我要离开这里。”
因为凑得很近,他嘴里窜出来酒味,很难闻。竟管他这么说,但我仍将我曾用了两年的木把雨伞递给他并告诉他:“这是给埃斯蒂的礼物。让她记住,下雨天别忘带伞就行了。”
其实,按中国人解释,有点嘲弄人的味道。可当时,我的确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至于以后,埃斯蒂见到这礼物会怎么想,那是她的事了。
两个月后的一个雨天。下午四点多钟,我从布拉罗氏广场的地下通道出来转乘小火车去切贝尔岛,正巧碰见鸠拉。他见我没有伞,主动跑了过来,用他的伞替我挡雨:“你好!我的朋友。”
酒味冲了过来。我稍微躲了一下,笑着跟他握了一下手随口道:“你挺好吗?”
“是的!要知道我有一个假期,准备去乡下别墅住些日子。让埃斯蒂自己留在那里,看她还跟谁大呼小叫的。”说话间,流露出得意表情。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呦——你送她的雨伞,竟然连声谢谢的客气话都没有。这可不像她以往的脾气。要知道她可在乎别人送的礼物呀。”说完,他透着神秘的眼神又说:“奇怪的是,这样爱占别人便宜的人,居然送我礼物,瞧——就是这把伞。”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伞。一看便知这伞是她曾借我取钥匙的那把新伞。
别了鸠拉,坐在去切贝尔岛的小火车上,望窗外:绿草如茵,灌木茂盛;伸展的多瑙河,舒服的躺在大地上。雨点打在车窗,使眼前这一切变得即模糊又清晰……
看来,我真的该回家了。朋友,亲友,还有那发生巨变的祖国,多长时间没看见了。那首歌怎么唱来着?“……一只孤独小燕,屋檐下筑巢多年,飞得多高多远,仍怀揣对家的恋倦。终于——冬天来了,无暇顾及这份情感,临行前的道别,化成长久的期盼……”
考拉丘尼山道尔车站到了。
面对车外的细雨,我真不知道如何走到布拉扎商场,我犹豫了;
现在我多么需要一把雨伞呀……
to:eszdy,ever love me who was so sincerely.
april 10 2005 budapest hung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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