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从指尖一天又一天的滑走,轨迹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进入早已预设好的位子,亦无法让自己沿着预定的轨迹前行。
心,莫名地不停地东张西望,前后顾盼。
思绪如野外的茅草般蓬蓬勃勃地零乱,是那种从未有过的莫名的荒凉感。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把明媚的日子过成这般可笑这般荒芜。
回头,聆听来路的声音:阳光、雨露、星星和月亮的交叠声一直都在低吟。
细看,那条通往老屋的坎坎坷坷的老石头路,早已蔓延成一条宽敞的泛着白光的水泥路。童年的记忆随着青石路的消失,斑斑驳驳得无处寻觅,快乐便缺少了一个踏实的附着地。
倚靠在老屋的大门边,早已干枯却奇怪地长满绿苔的天井,正空洞地望着张满蛛网的黑色屋檐。我沉沉的记忆在蛛网的蔓延中,拖着萧瑟的步子到了老屋的大厅。
一团冬天里的篝火,在记忆中燃起,蔓延到那一个又一个雪天的夜里。围着篝火错落的是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板凳,上面坐着的是我同一大门里住着的左邻右舍。总有二十几个吧。
那时,大门里住着八户人家,每家人口都不少于八个,我家最多,足足十三个。房子不够住,把厨房和餐厅都挪到公共场所——大厅里摆一张大圆桌,大厅后头的小厅里砌一个大锅台,锅台上有两口大锅。把公共场地占得只剩下一个过道,大家伙勉强能挑着柴火走过。可是没有一个人对我的家人抱怨过一句。
无论谁家需要帮忙,不用招呼大家早早地就自动来了,相处得跟一家人般的和睦温馨。
记得那时,没有一户人家锁过房门,甚至连虚掩都没有,总是将房门大大地敞开,给我们这些爱玩的孩子提供了很多的方便。躲迷藏时,往往大半天也找不到一个藏起的同伴。因为不知在哪家,也因为哪家的房间都是黑不溜秋的。
母亲是从有钱人家嫁到父亲家的。陪嫁时带了不少的贵重物品,母亲从来没有藏过,总是随意地放在房间的桌子上,我家的房门同别人家一样,从未上过锁。那时的我可饱了眼福——常常能看见那些大大小小的银元,甚至母亲的金钗,可是从没有听母亲说丢失过什么。
那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但几乎没有听到过叹息声。大家总是那么快乐,连上山砍柴摘茶叶,下地种田菜猪草采兔子草都是快乐的。
一到冬天,大门里的奶奶妈妈们就聚在一起,不是剪鞋样、纳鞋底、做布鞋,就是缝制过冬穿的夹袄和棉衣棉裤。母亲念过一些书,心灵手巧加勤快,所有鞋样几乎都是从她的剪刀下诞生的,而夹袄的样式则一律出自我奶奶的手。
父亲,在这个季节总是最忙的,忙着给嫁女娶亲的人家当“书记”(写对联,记账,安排酒席、杂务之类的事都归他管)。在那些忙得一身脏脏的人群中,一个干净清秀儒雅,手中拿着毛笔的男人准是令我骄傲的父亲。
不知何故,在我读三年级的某一天,我突然成了大门里十几个差不多大小的伙伴中唯一继续上学的女孩。
更不知何故,我突然地成为我们大门里甚至我们村子里小有名气的孩子,是大家口中的那个——字写得好书读得好又懂事乖巧的女孩。
同伴并没有因此疏远我,她们照样和我上山砍柴摘茶叶,下地采猪草采兔子草;照样我躲迷藏、踢毽子、跳牛皮筋和田字格。单纯的友情没有因为我们的上学和没上学而有一丝的裂缝。
我家搬离老屋,是我读初一那年。那时大约十二岁吧。原因很简单——父亲单位分了房。搬家的时候,我没有哭,同伴也没哭,因为还在一个村子里。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这样的告别有可能成为一种永远的别离。
随着上学年级的渐升,课业有了一些说不清的负担,找同伴的时间就在日子里渐渐减少了,慢慢慢慢,那些曾经牵着我的手过独木桥的姐姐出嫁了,那些曾经带着我爬树偷摘人家的金桔子和桔子的哥哥娶了嫂子。与我一般大小的男孩女孩,几乎都成了家里的主劳力,再也没有闲暇的时间与我嬉闹。于是我到老屋去的时间也随着年岁的增加逐年减少了。
但是,没有人忘记过我。曾经,只要我从老屋门前的路上经过,远远的就能听到他们亲热的招呼,有时我忍不住停下匆忙的脚步。于是,在老屋门口,婶子叔叔们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满脸笑容上上下下地将我细细打量,就好似在打量他们出嫁后久久望归的女儿。
如今,大家都盖了新房,老屋成了一架空屋子,再无人居住。倒是我,常常走上那条长长台阶,来老屋寻找一些铭记在心的往事。
心绪烦乱的我重回老屋,总能寻到一些我需要的东西。总觉得,老屋的每一道门槛上都洒着暖人的阳光;每一块壁板上都刻着原始的宁静,每一块方砖里都写着古老的单纯;每一级阶梯上都砌着纯朴……
老屋,是一本书,一本让我时时刻刻想品读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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