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宴会还没开始，乔伊便提前离场了。
手机直接关机，没有通知任何人。
乔伊回了宿舍，看到吴珊在煮泡面。
乔伊和她共同分享了一包泡面。
她不满道：“你不是去酒店吃大餐了吗？跟我在这抢泡面，我自己都没吃饱。”
“那我再去买两包？”
“你什么毛病啊乔伊？”
“我只是觉得，山珍海味，不如泡面一碗。”
“哈？”
乔伊和吴珊坐在宿舍地上，她心里好难受，好憋屈，开始给吴珊讲故事，讲关于她的每一个故事。
吴珊目瞪口呆，抱住了乔伊：“乔伊，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幸运吗？
真幸运。
江寒在他爸妈的纪念日宴会结束后，就杀过来找乔伊了。
他又生气了，恼怒道：“天大的事你也不该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跑了，木头，你明知道今天多重要，你这样我爸妈怎么会对你留下好印象？”
“不重要啊，我不在乎。”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江寒不敢置信。
“我说不重要，因为我们走不到一起了。”
“又要分手？乔伊你真行，你不会以为我他妈一直吃你这一套吧？”
“嘴巴放干净点，你他妈的！你们他妈的！”
乔伊骂了他。
生平第一次，乔伊眉眼阴沉，看着他像看一个仇人。
无所谓，骂就骂了，乔伊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十八岁开始就盼着父亲赶紧去死的人。
老实本分？其实骨子里，乔伊早就是个烂人。
此刻也不介意变得更烂。
江寒简直气炸了。
按他那种脾气，冲过来打乔伊一顿大概也是有可能的。
他没有，用手指着乔伊，一步步后退。
那眼神在说，行，乔伊你有种！
她有种，她本来就是有种。
她都不打算要你了，你算什么东西呢？
江寒离开后，两人一个月都没有联系。
这是时间最长的一次冷战。
乔伊也压根没时间跟他联系。
姑姑打来电话，说乔伊的爸爸走了。
其实她从十八岁开始，便有了让他解脱的念头，所以真到了这一刻，并无半分感觉。
这些年，他早就跟死没什么两样了。
乔伊每次放假回家，帮他擦洗喂食，都会忍不住哭一场的。
她看着爸爸变了形的身体，全无印象中父亲的模样了。
只是最后，他死得到底没尊严了一些。
而且她的妈妈失踪了。
她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也不知是被人绑了，还是逃命跑路了。
想来肯定是遇到了大麻烦，否则不会连守了好几年的破房子也不要了。
姑姑平均两三天去家里看一眼爸爸，她去的时候，爸爸已经死了。
活着太受罪了，他身上的皮肤因为护理不当，早就开始溃烂。
死的时候，一把皮包骨。
乔伊回去的时候，人已经火化了。
谁都没有悲伤，姑姑也是。
兴许在乔伊们大家心里，他早就死了。
姑姑问乔伊要不要报警找她的妈妈？
乔伊摇了摇头，说算了。
她回了学校，临近毕业，开始为将来打算。
翘首以盼的日子，就这么过来了。
再也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了。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
表哥匆匆从东北赶回家的时候，顺便到学校看乔伊，他摸着她的头，说你瘦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会越来越好的。
乔伊双手攥紧了他的衬衫，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乔伊会越来越好的，可是乔伊没有爸爸了，真的再也没有了。
那个笑起来憨厚的造纸厂工人，小时候拉着乔伊的手，带着她去吃老味汤面，买糖葫芦的那个人没了。
乔伊也曾骑着他的脖子，高高在上，笑声如银铃。
那时他说：“你是爸爸永远的小宝贝。”
如今，乔伊真的失去他了。
人间久悲不成悲。
所以，乔伊已经没什么好再悲伤的了。
跟江寒分手的时候，心灰意冷，看透了世态炎凉。
不知哪位好心人，拍了乔伊趴在表哥怀里的照片，发给了他。
他们已经冷战一个多月了。
江寒打电话给乔伊，说要谈谈。
乔伊想了想，确实该做个了断。
况且他公寓里还有一些她遗留的学习资料，以及一台不值钱的数码相机。
数码相机里，有一些还算珍贵的照片。
于是乔伊去找了他，顺便收拾下东西。
在他拿出乔伊和表哥抱在一起的照片之前，乔伊有想过跟他好好告别的。
乔伊要告诉他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疲惫，她的自尊。
可是当他质问乔伊的时候，乔伊突然不想说了。
乔伊说：“对，我就是因为喜欢了别人，才要分手的。”
江寒不敢置信，红着眼睛，疯了一样地打砸一气，他还摔了乔伊的数码相机。
“乔伊，你他妈再说一遍！”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不一样，是你在强求，所以我会喜欢上别人，很正常。”
他将拳头打在玻璃酒柜上，血流不止。
最后又跪在地上抱着乔伊的腰，声音颤抖：“木头，你什么眼光啊，你怎么能喜欢别人，我不分手，没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你说对不对？乖宝，我们不分手……”
“去睡觉，我们去睡觉，然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跟以前一样好……”
他一边吻乔伊，一边拖乔伊进卧室，乔伊奋力挣扎，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江寒，你闹够了吗，给自己留点脸吧。”
江寒眼中渗着红，又哭又笑，疯了一样。
他说：“木头，我这辈子没喜欢过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好歹补偿我最后一次，我们再睡一次，我放你走。”
“别傻了，睡觉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能的，你试试。”
“江寒，到此为止吧。”
……
离开的时候，乔伊谁也没说。
吴珊也不知道。
她换了手机号，卸载了一切社交软件，去了表哥在的城市。
坐火车的时候，外面在下雪。
途经荒野，银装素裹的世界，茫茫一片。
乔伊呵气擦了擦车窗。
真美呀。
记忆中高三那年，学习紧张，有天也是下雪，课间的时候同学们兴奋地下楼打雪仗。
那眉眼桀骜的少年，突然也来了兴趣，拽着乔伊的胳膊，非要下楼去看雪。
她不肯，说要复习。
他没好气道：“再学下去就真成傻子了。”
他拉乔伊下楼，在人很多的操场上，漫天大雪之中，回头冲乔伊笑。
四周很嘈杂，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
可乔伊有那么一刻，突然觉得世界安静了。
天大地大，只有乔伊和他。
他那样耀眼，笑起来那样好看。
时光不曾回过头，人也永远需要往前看。
乔伊看着火车外的荒野，人迹罕至，大雪纷飞。
脑中突然又想起了年少时看过的那句诗——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
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
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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