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也就是十九年前,大槐树村发生了一起惨案,一家七口被屠戮。
说是灭门,又不详准,因为虽然死了七口之多,但是尚有三人存活了下来!
三人里第一个人是这家人的老翁,邻村死了人,身为老木匠的他去帮忙做棺材,躲过一劫。
剩下来的是对母子,去孩子外婆家送中秋礼,也算是幸免于难!
我叫林越,我妈妈叫做林素英,我们就是那对母子。而那个老翁,就是我的爷爷!
我父亲死在了那场屠戮里,被人用木匠的锛子刨开了肚子,据说肠子撒了一地!
这案子发生在深夜,村里人都说那夜什么动静也没有,连一声狗叫都没听见!出于没有一点线索,案子就搁浅了!
安葬完父亲,母亲马上带着我直接从大槐树村到了云城。
那年我才两岁,随了母亲的姓。
你们可能很奇怪,我妈一个妇道人家,初来乍到来了城市怎么养活我?而且我们日子过的并不穷困,在来云城三四年间,我们就有了自己的房子!
告诉你,别想歪了。我妈这人除了长得漂亮,她还很有才!
别人相面、相马、相地、相对象,她相木!
这么说吧,一根木头,放在她老人家面前,走上两圈,摸上一把,什么料子、哪个年代,阴干几许、阳晒几何,价值多少,能做什么,统统给你说个八九不离十!
就凭这眼力,她做了云城最大的原木家具行——隆森家具的采购掌事,一晃干了八年!
然后功成身退,选择在老街开了这么一个位置略偏的小店,专门收购旧家具、旧木料,然后倒手再卖出去。有时候碰上好料,她心情大好,也会拿出凿子、刻刀、锉刀鼓捣鼓捣,最后攒出一个小器物高价出售。
我妈她手巧,做出来的东西十分精美。
不过,她从不碰大木料。
我从小耳濡目染,多少跟着她学了些皮毛。她老人家每每瞪眼看着我说:“学可以,但是绝不可以碰‘工字洒子’、‘提炉’和‘师爷较量’!”
看官们可能不太熟悉,这三个名字是我们这一带的木匠的行话,洒子就是锯,提炉实际上就是墨斗,而师爷较量则是鲁班尺!
这是传统木匠三大件,有这三大件在身,别人就可以称你为木匠!
我妈不让我碰三大件,其实就是不想让我做木匠。因为据我所知,我爷爷是个木匠,我父亲和他那两个一起死掉的兄弟也都是木匠!
我十八岁一过,我妈就退居二线了,整日流连在“工地”修“长城”,麻将打的昏天暗地,门店则交给我照看!
说实话,这破店有啥可照看的?
老城区现在本来就人少,我们这胡同又偏僻,更气人的是对面今年年初新开了一家二手家具小市场,搞得我店里一天也没有几个人!
这不,都快晌午了,今天店里才来三个人!
一个是问附近公厕的;一个是街道王大妈让我交水费的;还有一个秃头男,本来就阴天,这货戴个大墨镜,里里外外转了三圈,也不说买卖,又跑到对面那家店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林掌柜在吗?出来一下,我要卖家具!”我正打瞌睡,忽然听见有人扯着尖嗓子吆喝了一声!
我心头一喜,终于有生意了,我赶紧疾步迎了出去!
让人意外的是,门口除了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男,对门二手木器的程小金也在!
程小金看着我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容,看见这小子就烦,要不是眼镜男跟前放着的一方带着古木气息的束腰炕桌,我就转身回去了!
“谁要卖家具?”我冷声问道!
“我,我!”眼镜男连连应声道:“那个啥,这桌子是我父亲留下的,我想出手,你们二位看着给出个价,谁钱多,我就给谁了!”
嗨,你大爷的,敢情是让我和程小金来竞拍来了!
我虽生气,还是扫了一眼那桌子!
桌子很普通,冷一眼看上去,就是过去地主老财家那种老樟木桌子,两条腿还是新杨木料安上去的,丑爆了。不过细看发现,这桌子的下围子是那种圆润的透雕,四个百花彩凤,现在的机器工,没那水平。
更重要的是,这桌子的面子心是拼接的,其中最中央长宽三十公分的部分竟然是楠木!而且一看就是年头至少三五百年以上的老楠木!
看到这,我的眼前一亮。再抬头,程小金的目光还落在那桌围的雕工上呢!
我微微一笑,心里已经有了底!
程小金开口道:“老哥,你这桌子古不古,新不新,关键这边的腿还残了一个……我看最多给你二百?”
“二百?”眼镜男显然有些失望!
我瞟了一眼程小金,心道,“真是个棒槌!”
我对眼镜男开价道:“一口价,一千!”
我的价位一出口,程小金的鼻子都气歪了。他们卖的二手家具,即便是重修转手也卖不到这个价位。他以为我是故意抬价,气得转身就走!
眼镜男像是怕我反悔一样,马上喊道:“成交!”
围观的人一个个摇着头,显然,都以为我吃了大亏!我发现先前那个墨镜秃头也在,他默不作声,看完就走!
回到店里,关了店门,我又仔细看了看。透过灰尘和油渍,用指甲刮了刮,顿时露出一片绚丽的云彩纹,我的心终于落了地,没错,这就是一块楠木,而且还是一块极品木!单单这一块木头就能赚个几倍,甚至十倍!
你可能说我狡猾,说我贪财。可是我是商人,不偷不抢,赚钱是我的天职,这不寒碜!
既然这块楠木最珍贵,按照我妈的套路,自然是将这块木头单独卸下卖掉!剩余的部分装上一块老樟木板,另外单卖!
古代家具不像现代物件,又是钉子又是胶水,越好的东西都是榫铆工艺。
这炕桌虽小,道理也是如此,下面是束腰抱肩榫,上面是攒边打槽装板。只要从炕桌反面入手,慢慢拍敲,找到一丝丝缝隙,用扁头撬伸进去点点撬动,待榫铆松动,一面的边板就卸下来了!
可比较奇特是,这张桌子在古旧的榫铆结构上,有人竟然又在四角给新安了四个桃木楔钉!
这就奇怪了,这四根桃钉楔入的时间不长。桌面既然没有松动,为什么还要楔钉呢?那眼镜男既然楔了钉子,说明这桌子还在使用,那为什么又将这桌子卖掉?
算了,不管了,我是商人,这些和我无关!
我小心翼翼将四根桃木楔钉拔出来,再用扁头撬轻轻连撬几下,炕桌的楠木面就被卸了下来!
谢天谢地,四四方方,透着一股子香气,真是一块好料,我长出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感觉门店后窗的光线晃了一下,眼前的木料暗了许多!
有人?我心头一惊,下示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小小的窗户旁什么都没有!
再回过头来,恍惚间,滑亮的楠木面上好像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我心中一紧,揉了揉眼睛,除了暖色花纹,哪有什么人影?
妈的,总感觉哪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做了笔赚钱的买卖心里却不安宁呢?
看了看表,午饭点过了。索性不吃了,将楠木拿上了楼,又瞧了几眼,躺在床上睡一觉!
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间,我总感觉眼前有个窈窕的身影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轻声叹口气,就像那种电影里愁绪万千的女儿家!
我想醒又醒不了,想叫又叫不出来!
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间,那个身影好像朝我压了过来。
我惊叫一声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打透。
奇怪的是,那块楠木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压到了我的身上,更让人感到惊恐的是,楠木的外面竟然沾满了乌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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