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我们想想春天,念念秋天
元好问词云: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曾引得我无限的幽思,似乎白云一飘,雁翅一展,就能飞过无数的恩爱,翻过来来回回的生死。所谓的觉悟,也不过是明白生命是有限性的存在,生活是矛盾的运动,从而更加珍惜生活,珍爱生命。
阵阵寒意正从西伯利亚的高原刮来,庄稼在拼命地成熟,森林迫不及待地想抖落一年的伪装,不禁怀念起故乡之秋。
严东学不再什么羌塘布衣了,开始胡马秋风,大约因为古诗十九首中的:胡马依秋风,越鸟巢南枝,生灵万物都有归根之愿,人怎么能没有思乡之情。而那个狂妄的雪剑在把月亮在窗前锁好之后,也开始了谁谓宋远,一苇航之的歌吟。秋天是老柿子树头火红的眺望,是蓝天之上的白云之游。
记得小时候秋天到了,跟母亲在地里收割那无数的白菜萝卜,人们欢声笑语,一车一车地装白菜,好像总也装不完,恰如刘亮程笔下新疆人种的麦子太多,人们忙着收获其它的作物,就把那几片成熟的麦田忘了,等到有一天去看的时候,那麦子自己播种又自己收割,在那里已经生长了几十年。
我是个牧童,也曾骑在牛背上横笛。小时候在外婆家,跟外公住在牛窑里,炕是用牛粪烧的,铺的也是牛毛毡,夜里老牛在不停地反嚼白天吃的麦草和青草,整个窑洞都是青草和麦草混合的味道,真好闻。到了播种的季节了,外公在前面牵着牛车,吆喝着走过坑洼的小道,我跟外婆坐在牛车上,外婆给我讲她儿时听闻的笑话,那笑话真美丽,像路旁的野菊花一样鲜艳。到了那连成上百亩的地里,外婆让我坐在车上,一个人数那电线杆上的小鸟,我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是一只野兔跑得太急,装在车了,死了。我喊外婆,她也听不见,在遥远的地那头,外婆正专心地牵着牛,外公在后面扶着播种的小耨,铛铛地在地里穿梭,像织布一样。耨里传出的声音好听极了,像论语中那振铎的声音。
天忽然下起了蒙蒙小雨,外婆迈着小脚赶快跑过来,把一个袋子折叠好,披在我得身上,然后说:马上就完了,你再等一会儿,别哭,咱们晚上回家煮兔子吃。
天快黑的时候,那个叫五群的本家舅舅割草路过,就背着我回家了。到了外婆家门口,我就看见了爸爸,爸爸是来接我回家的,我是哭着被爸爸带回家的,因为我舍不得外婆,舍不得还没有吃的兔肉。
天终于下雪了,爸爸妈妈又要忙了,我再次被送到了外婆家。我刚到门口,外婆就老远地跑出来,抱着我大哭,我那时心里难受急了,也想哭,只是眼泪在眼里打转,没哭出来,我害怕哭出来被人笑话,可是我内心的情感如门前的泾河一样,汹涌澎湃,奔流不息。
进到屋子,外婆就在瓦罐里拿出一块兔肉,是兔子的两只后腿,外婆笑嘻嘻地让我吃。我说不吃,还问到,外婆,都几个月了,还没吃完呀。外婆说,我给你留着你,是婆的一点心。我当时内心激动极了,就像那只火急火燎撞在车上的兔子,我抓起就吃,很好吃,竟然几个月了还没有坏,简直奇怪极了。
那些秋天已经被泾河之水带走,窑洞不在了,牛卖了,外婆也老了。前年秋天,我带女友在渭南地区旅行时,在黄河边上,芦苇苍苍,水河清浅,我给她讲了我小时候常玩耍的泾河,给她讲泾河边流传的故事,她竟然哈哈大笑,最后吓得直打哆嗦。我们路过一个寺庙时,天边刮起了狂风,枯黄的树叶被卷得漫天飞舞,一个小男孩坐在庙门口的台阶上,数着空中盘旋的落叶,一片、两片、三片。
不是时光太匆匆,而是人老得太快。
如今心里常常是那种秋天的怀念,很多心事只能付诸大雁与秋叶。每次跟杨玉莲打电话,我扯着扯着就故意扯到学术上去了,其实我是故意回避交流太多的内心感情,我怕她听了难受,听了悲伤。这也许就叫爱到深处是不忍吧。
秋风渐起,柿子又红,关中平原又迎来了它最美的季节,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带着他两,一起漫步原野,看看周原的野菊花,去听渭水的涛声,去诉说那不知从何处说起的往事。
春风识得几回老,我依旧,寒翅戏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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