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原创
1
我和高明领结婚证前夕，表姐急三火四赶来，满脸的汗珠子像从游泳池刚爬上岸。
“高明年龄比你大那么多，又有小孩，还要照顾年迈的父母，你别淌进这池浑水”
“你人漂亮、工作又好，找也得是个旗鼓相当，你年龄小不急，等姐给你瞅个高富帅”
表姐比我大七岁，从小我们俩在姥姥膝前环绕，无话不说，感情好的不分彼此。
她振振有辞说服我，事出有因。当年她新婚燕尔，老公因家族遗传性心脏病突发，遽然离世。孑然一身的她再婚，掏心掏肺对继子视如己出，结果徒劳无功。自从孕育了自己的宝宝，她心情舒缓许多。
我十岁那年，父亲出了车祸撒手人寰，母亲哭的肝肠寸断，泪泗滂沱。舅舅扶起崩溃的母亲，将哇哇大哭的我抱在怀里。
从此，我被寄养在慈爱的姥姥家。童年记忆里，母亲总是踏着忙绿的脚步，从不歇息。舅妈口蜜腹剑，表里不一。表姐众星捧月被宠成公主，我却像个寄人篱下的灰姑娘。
我读初中时母亲再婚，她小恩小惠，竭力讨好我搬回家住，但逆反倔强的我从姥姥家搬到学校寄宿。
可能是缺失父爱的缘故，我喜欢年长的异性。十七岁时我暗恋上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语文老师。学业一落千丈，补考一年才进了师范大学。
读大学时，女孩子倾慕的男神王浩，对我穷追猛打，制造偶遇，套近乎送小礼物，使出浑身解数，我铁石心肠，为此落个绰号“冰雕”。
至到大学毕业我当上老师，遇见高明，应验那句经典;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2
高明在银行上班，比我大九岁，表姐宝宝满月宴上我们认识。他玉树临风，谈吐儒雅，像邻家大哥，我们一见如故。
高明说他有过婚史，六岁女儿由前妻抚养，他承担赡养费。父母老年得子，年迈体弱，他经常去照顾。
我像个小迷妹，沉溺在花前月下的唧唧我我，高明时常拥着我温柔呢喃;“傻丫头，你看上我什么?”“我那辈子修来的福，遇上美丽的你”
我们很甜蜜，黏糊到开车时都要拉着手，一个吻可以接半个小时。电影散场了都难分难舍，微信里缠绵不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高明厨艺很棒，依赖外卖填饱肚子的我，吃的我狼吞虎咽，他怜惜的拍拍我肩;“傻丫头，慢慢吃”。于是我常有可炫耀的便当。
他细致入微，连我来大姨妈这事，他送完暖宝宝又煮红糖水。我讲课费嗓子，他就备好薄荷、胖大海、菊花茶。我从一个缺爱失宠的灰姑娘，被他娇惯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
二十四岁生日，我宣布婚讯。母亲诧异的目瞪口呆，她说我恋爱速度赶上坐火箭。表姐更是百般阻挠，甚至跑去找高明放手。
我冲出众说纷纭，与高明热热闹闹办了婚礼。当他大步流星，抱起笑嫣如花的我走进婚房时，我陶醉在幸福里欣喜若狂……
3
半年后，我们激情澎湃的生活恢复了平淡琐碎。高明是个大孝子，他几乎每天都去父母处送菜饭、嘘寒问暖。
“ 爸妈说过几天，我五叔从青海来看望我父母，在咱家住些日子行吗?” 我面露不悦，但看到高明低言低语的讨好，我噘着嘴傻乎乎点了点头。
公婆快八十了，和我们同住一个小区，退休后坚持打太极拳，自学中医，勉强自理，招待客人肯定是力不从心。
五叔带着老伴住在我们家后，公婆想凑热闹也来吃饭。高明忙的连抽转，我心疼他便摘菜、捣蒜做些辅助。眼看着小家被老人沸腾起来，我脸色越来越难看。
半个月度日如年，好不容易送走了。高明舒展颈骨，活动腰腿，我勾住他脖子欲亲热，他面露难色;“明天我舅舅一家看望父母，来住几天”
我如坐针毡，火冒三丈;“你们家亲戚是赶庙会吗?刚走一拨下一拨又来”
“我小时候，舅舅他们很照顾，快八十岁了，想跟我父母再聚聚”
“那住宾馆，吃餐馆呀!咱们家又不是招待所”
他沉默了，唉声叹气的给我一个冰冷的后背。我辗转反侧，眼前出现他对我温情脉脉，俯首帖耳的情景，我心柔软了……
第二天蒙蒙亮，我看到他蹑手蹑脚买菜时悄悄尾随，他扭过头紧紧拦着我的腰，那笑容灿烂明媚。
3
晚饭后，我俩在小区花园散步。他突然变脸失色，仍下我快步走到偏静处接电话，我很纳闷便紧跟其后。
“女儿和同学打架了，脸上挂了伤，嚷嚷不上学了。”
“你劝劝她，别总任性，刚上学会有个适应期，我明天来看她。”
我听出来了，电话里的女人是他前妻，两个人叨咕半个小时了。我不耐烦的挽起他嘟囔;“公园快关门了，有完没完?”
他局促不安的看着我刚张口，女人高八音袅袅升起; “高明，你身边谁在说话?是你找的小妖精吗?”
我气急败坏，抢过电话不依不饶火爆回击。正在我与女人唇枪舌者时，看到高明两手抱着脑袋头痛欲裂，他蹲下身子蜷缩发抖，我赶忙扶起他回家。
他神情黯然;“我父母跟前岳父母有过节，我们结婚后捍卫各自父母，吵的不可开交，孩子长期处于恐惧状态，有自闭症迹象。”
女人就像幽灵般出现在我们生活里，电话、微信，额外增加的生活费。女人像个搅屎棍，祸害的我与高明狼烟四起，频频争吵。
我对高明开始龇牙咧嘴、忿忿不平，他每天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喘。
我像个傻白甜稀里糊涂走进了婚姻，才明白了过来人的忠告都是身经百战的切肤之痛。
4
表姐说委屈到撑不住时，撒泼打滚未尝不可。我学不来泼妇骂街，对婚后的一堆糟心事百爪挠心。
我寻找宣泄，下班后找同事K歌到深夜。卷起被褥分房，他低三下四想讨好，使劲敲门，邻居抗议他扰民。
公婆觉察到蹊跷，将高明叫去刨根问底，他低头不语。婆婆戳着他脑门责备，公公握着拐杖，像小鸡啄米般敲打地面，怒骂他折腾。
高明耸拉着脑袋，像只闷葫芦回到家。他双手钳子般拽住我，脸上阴沉着似一股黑旋风。
“我们好好过日子别闹了，求你”
“你们离婚了，打着孩子的名义藕断丝连，我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日子怎么过?”
我怒气冲天，开始了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积累的憋屈如排山倒海般倾斜而下……
他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眼睛里冒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他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你看我窝囊不顺眼，哪儿好你去呀!你给我滚，滚…”
我瞬间懵了，只觉得感情的稳驻轰然坍塌。我穿着睡衣拖鞋，疯子般摔门离去。
我瘫坐在凉亭的石椅上，眼泪如涛涛黄河水，这声“滚”，像一把利刃扎的我心里滴血，我肠子都悔青了，没听表姐劝。
凉风习习，我瑟瑟发抖抱着双臂。不知何时，高明竟像个木桩子般出现了，他满脸愧疚、给我披上外套，嗫嚅几次欲言又止。
5
家里的空气有些窒息，高明几次想找我说话，我冷若冰霜。
转眼到了暑气熏蒸的三伏天，我冲澡时触摸到腋窝有核桃般大的肿块，突兀挺立。见多了危言耸听的妇科病，我忍不住胆颤心怯，“嘤嘤”哭了。
高明在看电视里的NBA球赛，欢呼雀跃。听到哭声，他马上靠近我安慰道;“明天去医院看了再说”。
第二天，我们去了唐都医院做钼靶、皮外穿刺活检等项目检查，在省结核病院确诊为腋窝结核，需入住治疗。
结核病院偏僻荒凉，各种警示语、宣传栏及钳口不语的匆匆行人，武装严实。路边干咳声，呕吐物及消毒液的弥漫，如同进入恐怖的“非典期”。
同病房的脑膜、胸腔结核患者，治疗中挣扎声，搜肠刮肚呕吐，仿佛掏空身体。那奄奄一息的呻吟，让粟粟危惧的我汗毛竖起，凉风从后背升腾……
我想趁机逃跑，却被高明强有力的大手摁住。透过厚厚的口罩，他用坚定的眼神示意我留下治疗。
做插管治疗时，我感到如活鱼放案板上，任人宰割。长管捅下去鼻子、嘴里都是血，出了手术室，高明紧紧搂着我肩膀，不停的搽拭眼镜。
术前一个月，每天八九瓶的输液，我手肿的像面包，脚上也斑斑针眼。小护士每次扎针眉头紧蹙，高明赶忙用土豆片，冰敷各种办法给我消肿。
进手术室时，母亲、表姐都来看望，他们祈祷顺利、安康的话絮叨一堆，高明紧握着我手哽噎着说不出话。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我迷迷糊糊，僵硬的躯体插满管子被推进了监护室。麻药散后的剧痛折磨的我一会冷汗淋漓，一会高烧不退。
高明昼夜陪我在床前端屎接尿，观察体温。转入普通间后，他不畏烈日熏天，开车到五十里外饭店，变花样给我买排骨汤，乌鸡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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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床位的骨结核大姐，老公送的是残羹剩饭，满脸鄙夷嫌弃，不等大姐吃完，他捏着鼻子溜之大吉。大姐颤巍巍拄着拐杖上卫生间时，不慎摔倒。
高明赶忙扶起，大姐感激涕零;“大妹子，你真有福气，咱们这病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老公几个月的照顾你”。
我听后像喝了蜂蜜般甘甜，忽然发觉以前的矛盾，风轻云淡。在医院我目睹了患者命在旦夕，陪护拂袖而去，人性赤裸裸的考验如醍醐灌顶，让我明白幸福的含义。
表姐看高明的眼神蓄满欣赏，母亲欣慰的感慨;“女儿啊，高明孝顺，有担当，你生病又这么照顾，他是有责任心，重感情的人，要懂得惜福啊!”我“嗯嗯”不断点头。
出院时，看到镜子里气色红润，饱满的我。再看高明几个月的奔波，憔悴消瘦，鬓角居然多出几丝灰白。
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呼吸着清新，舒畅的空气，我久违的幸福被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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